乾清宫地下三十尺,有一座连司礼监掌印太监都不知道的秘狱。
这里没有窗户,没有光亮,只有长明灯幽绿的火苗在石壁上跳动,投下扭曲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血锈、霉腐和某种苦药的混合气味,吸进肺里像有小刀在刮。
李清源被铁链锁在刑架正中。
曾经的三朝元老、文渊阁首辅、天下文臣之师,此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囚衣,须发散乱,脸上有新添的鞭痕。
但他依旧挺直脊背,闭目养神,仿佛身处之地不是阴森秘狱,而是他府中雅致的书房。
铁门开启的沉重声响,让他缓缓睁眼。
萧胤走进来,身后只跟着锦衣卫指挥使陆峥。
皇帝换了一身玄色常服,未戴冠冕,脸色在幽绿灯火下显得格外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青黑。
“陛下。”李清源开口,声音嘶哑却平静,“您终于来了。”
萧胤走到刑架前三尺处停下,目光如冰锥般刺在他脸上:“朕来听真话。”
“陛下想听什么真话?”李清源甚至笑了笑,“是臣如何被‘墟’蛊惑?还是臣这些年暗中做了多少腌臜事?或者……陛下真正想问的,是‘墟使’究竟是谁?”
陆峥厉喝:“李清源!注意你的言辞!”
萧胤抬手止住他,盯着李清源:“太傅是聪明人。你该知道,既然落到这般境地,死是唯一的结局。但怎么死,死后家族如何,取决于你此刻说的话。”
李清源沉默片刻,长长叹了口气。
“陛下,您还记得二十年前,臣刚入翰林院时,您还是太子,曾问过臣一个问题吗?”
他缓缓道,“您问:读圣贤书,所为何事?”
萧胤眼神微动。
“臣当时答: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李清源苦笑,“那时臣是真心这么想的。可后来……后来臣看到了太多。”
他的声音低下去:“看到贪官污吏盘剥百姓,看到边将冒功杀良,看到宗室奢靡无度,看到陛下您……日渐猜忌,疏远忠良,宠信奸佞。”
“所以你就投靠邪祟?”陆峥怒极反笑,“好一个‘为生民立命’!”
“不。”李清源摇头,“臣从未投靠‘墟’。臣只是……与它做了一个交易。”
萧胤瞳孔骤然收缩:“什么交易?”
“‘墟’答应臣,若助它降临,它会重塑此界,抹去一切不公、痛苦、罪恶,建立一个真正平等、永恒、完美的世界。”
李清源眼中泛起诡异的光,“没有饥饿,没有战争,没有生老病死,没有君臣父子那些虚伪的枷锁……所有人都将融为一体,共享永恒的意识之海。”
“那还是人吗?!”陆峥吼道。
“人?”
李清源嗤笑,“人有什么好?贪婪、嫉妒、虚伪、短视……‘墟’才是更高的存在形式。陛下,您治理天下二十年,难道不累吗?
看着这江山日渐腐朽,看着忠臣良将一个个死去或变质,看着自己日渐老去,无能为力……不累吗?”
萧胤面无表情:“所以,林寒是你的人?”
“林寒?”李清源摇头,“他只是个棋子,一个被‘墟’选中的容器。真正的‘墟使’……陛下,您真的想知道吗?”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他就在您身边。近到……您从未怀疑过。”
秘狱内死寂一瞬。
萧胤的手按在了腰间剑柄上。
“谁?”
李清源笑了,笑得诡异:“陛下何不猜猜?您最信任的人里,谁这十年来从未生过病?谁的容貌几乎没有变化?谁……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给出最‘正确’的建议?”
陆峥脸色剧变,脑海中闪过几个名字,每一个都让他脊背发寒。
萧胤却依旧平静:“你说出来,朕可保你全尸,保你李家不绝嗣。”
“不必了。”李清源闭上眼睛,“臣的家人在臣决定走上这条路时,就已经……不在了。”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大口黑血。血中混杂着细小的、蠕动的东西。
“陛下……时间不多了……”他喘息着,“‘墟’的计划不止在皇宫……九州龙脉,共有九个节点……皇陵只是其一……昨夜仪式虽被中断,但另外八个节点的布置……已经启动……”
他猛地睁眼,眼中暗红光芒疯狂闪烁,声音变得重叠怪异:
“三个月……最多三个月……九州结界将彻底崩毁……届时‘墟’的真身将跨海而来……此界……将迎新生……”
话音未落,他身体剧烈抽搐,七窍涌出黑血!那些血落地后竟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虫子,向着萧胤和陆峥扑去!
“护驾!”陆峥拔刀斩虫!
萧胤却站在原地,只是抬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玉印,传国玉玺的一角仿品,但同样蕴含龙气。
金光迸发。
黑色虫子如遇骄阳,尖叫着化为飞灰。
而刑架上的李清源,已经断气。但他死去的脸上,定格着一个诡异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仿佛在说:陛下,您逃不掉的。
陆峥挥刀斩碎最后几只漏网的虫子,单膝跪地:“臣护卫不力,请陛下治罪!”
萧胤收起玉印,看都没看李清源的尸体,转身向外走去。
“查。”他的声音在幽暗的秘狱中回荡,“查李清源这十年接触过的所有人,查他府中每一本书、每一封信、每一件物品。另外……”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秘密监控宫中所有内侍、侍卫、嫔妃……以及,宗室。”
陆峥深深叩首:“遵旨!”
走出秘狱,重见天光时,已是午后。
萧胤眯起眼,适应突如其来的明亮。
太监总管李德全小步趋前,低声道:“陛下,靖王府传来消息,王妃和星澜阁主……昨夜离府,去向不明。”
萧胤脚步一顿:“赵铁鹰呢?”
“赵将军也不见了。另外……太子殿下今早去了太庙,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三个时辰,刚刚才被劝回东宫。”
萧胤沉默片刻:“派人去东海沿岸各港口查探,若有他们的消息,即刻回报。另外……宣钦天监监正,朕要问星象。”
“是。”
回到御书房,堆积的奏章已如小山。
萧胤随手翻开最上面一本,是江南水患的急报;再翻一本,是北境胡人异动的军情;第三本,是西疆地震的灾情……
这个国家,仿佛一夜之间,所有隐患都爆发了。
他扔下奏章,走到窗前。窗外秋阳正好,可他却感到刺骨的寒意。
李清源临死前的话,在耳边回响。
九州龙脉,九个节点。
皇陵只是其一。
如果这是真的……那另外八个节点在哪里?被侵蚀到了什么程度?敌人是谁?何时发动?
还有那句“他就在您身边”。
萧胤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一张张脸:从小伺候他的老太监,伴读出身的几位重臣,甚至……几位亲王。
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墟使”。
每一个人,都可能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候,递上一杯毒酒,插上一刀。
“陛下,”李德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钦天监监正到了。”
“宣。”
监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进门后颤巍巍行礼。
萧胤免了他的礼,直接问:“昨夜星象,可有异常?”
监正犹豫片刻:“回陛下……昨夜东方青龙七宿,房宿、心宿、尾宿三星光芒大盛,且隐隐有融合之势。此乃……大吉与大凶并现之兆。”
“说清楚。”
“房宿主宫室,心宿主帝王,尾宿主后宫。三星辉映,本主国泰民安,帝后和睦。但……”
监正额头冒汗,“但昨夜三星光芒中隐现黑气,且三星之间似有裂隙,这……这是宫闱生变、帝王危殆之象啊!”
萧胤眼神一凝:“还有呢?”
“还有……”监正声音更颤,“臣今早观天,发现紫微帝星周围,原本拱卫的辅星、弼星,有数颗光芒黯淡,甚至有……移位之象。”
“什么意思?”
“意思是……”监正扑通跪倒,“朝中重臣,恐有异心啊陛下!”
萧胤挥手让他退下,书房内重新陷入寂静。
他坐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李清源的话,监正的星象,还有昨夜皇宫的剧变……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墟”的渗透,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广。而他现在,连敌人在哪、有多少、是谁……都不知道。
更可怕的是,他的弟弟,他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正躺在不知名的海外仙山,生死未卜。
苏晚、星澜、赵铁鹰……也下落不明。
他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不是身体的累,而是心的累。
这江山,这龙椅,这天下……太重了,重到有时候,他甚至想放手。可他知道,不能。因为他是皇帝,是大周天子,是萧胤。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翻开奏章,提起朱笔,可笔尖刚落下一笔……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李德全惊恐的声音:“陛下!不好了!太庙……太庙起火了!”
萧胤猛地站起,打翻了砚台。
朱红的墨汁,泼洒在奏章上,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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