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薄得像一层蝉翼,透过蒙着灰尘的窗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光斑。诗雅雨抱着儿子坐在藤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孩子柔软的胎发,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后腰的酸痛已经成了常态,像一块贴在骨头上的冰,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疼。怀里的儿子不安地扭了扭,小嘴巴抿着发出细碎的哼唧声——自从林香说“喝汤下奶是瞎讲究”,连着三天只给她吃冷粥咸菜后,她的奶量明显少了,孩子总是吃不饱,夜里要醒三四次。
“哐当”一声,楼下传来铁门碰撞的声响,紧接着是熟悉的呼喊:“雅雨!诗雅雨在家吗?”
诗雅雨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生锈的齿轮突然卡了一下,随即才缓缓转动。这个声音……是苏微。她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额前凌乱的碎发,又扯了扯洗得发白的睡衣衣角,指尖触到布料上起的球,心脏莫名地缩紧。
她抱着孩子站起身,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顺着楼梯上来,下一秒,苏微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出现在楼道拐角,脸上带着惯常的爽朗笑容。可那笑容在看清诗雅雨的瞬间,骤然凝固了,连脚步都顿在了原地。
“雅雨?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苏微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快步走过来,伸手想去碰诗雅雨的脸,却被对方下意识地躲开了。
诗雅雨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眼下是浓重的乌青,颧骨高高凸起,原本圆润的下颌线变得锋利,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神更是空得吓人,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上次视频通话时虽然也憔悴,但绝没有这般……脱了形的模样。
“我没事。”诗雅雨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她低下头,避开苏微的目光,视线落在她手里的购物袋上,“你怎么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熬干了?”苏微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推开诗雅雨,径直走进屋里,刚迈过门槛就皱起了眉——客厅的茶几上堆着没洗的碗筷,油腻的污渍结了痂,沙发上扔着章鹏的脏外套,地板缝里还嵌着食物碎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奶渍和油烟混合的酸腐味。
“这就是你说的‘还好’?”苏微的声音发颤,她把购物袋往地上一放,里面的补品玻璃瓶碰撞出声,“我给你寄的奶粉和钙片呢?你吃了吗?”
诗雅雨还没来得及回答,卧室门就被“砰”地推开,林香叉着腰走出来,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像刀子似的刮过苏微:“哟,这不是苏小姐吗?稀客啊。我们家雅雨可真是好福气,还有朋友惦记着。”
“林阿姨。”苏微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我来看雅雨和孩子,带了点营养品,都是对产妇恢复好的。”
“营养品啊?”林香的目光立刻黏在购物袋上,弯腰翻了翻,看到里面的燕窝、蛋白粉,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沉了下去,“苏小姐啊,不是我说你,你这就不懂事了。雅雨现在喂母乳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不能随便吃,万一过奶给孩子,闹肚子怎么办?我们家大孙子金贵着呢,可不能冒险。”
“这些都是温和的补品,专门给哺乳期妈妈准备的,不会有问题。”苏微耐着性子解释,“雅雨现在身体这么差,必须得补补,不然奶量跟不上,孩子也受影响。”
“你这话说的!”林香立刻拔高了音量,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还能饿着我孙子?雅雨那是体质差,跟吃不吃补品没关系!再说了,这些东西多贵啊,浪费钱!我们家可不兴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实在!”
她说着,毫不客气地把购物袋拎起来,往自己卧室里一塞,关上门的动作快得像怕被抢回去:“我先替雅雨收着,等她过了哺乳期再吃,省得糟蹋了。”
苏微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卧室门:“林阿姨!那是我给雅雨的东西,你凭什么收起来?”
“凭什么?就凭我是她婆婆!”林香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了起来,“哎哟喂,这是什么世道啊!外人都敢跑到我们家来指手画脚了!是不是觉得我们家雅雨好欺负,故意来挑拨我们婆媳关系,破坏我们家庭和谐啊!我儿子在外头辛辛苦苦挣钱,家里要是被你们搅和散了,我跟你们拼命!”
她的哭声尖利刺耳,唾沫星子飞溅,引来邻居趴在猫眼上偷看。诗雅雨抱着孩子站在旁边,脸色白得像纸,手指紧紧攥着孩子的襁褓,指节都泛了白。她想帮苏微说句话,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太清楚林香的套路了,撒泼打滚、倒打一耙,这是她的拿手好戏。
“你简直不可理喻!”苏微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没想到林香会这么无耻,“我好心来看望朋友,带点东西,你怎么能颠倒黑白?雅雨身体差成这样,你天天给她吃什么?你看看这家里乱的,你关心过她一句吗?”
“我怎么不关心了?”林香立刻停止哭闹,梗着脖子反驳,“我天天给她做饭洗衣服,带孙子,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她还不知足?倒是你,一个外人,管得也太宽了!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想破坏我们家!”
这时,门突然开了,章鹏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刚下班的疲惫,看到屋里的景象,皱起了眉:“怎么回事?吵什么呢?”
“儿子!你可回来了!”林香立刻扑过去,抓着章鹏的胳膊哭诉,“你看看这个苏小姐,跑到咱们家来骂我,还说我虐待雅雨,挑拨我们婆媳关系!她就是想让我们家不得安宁啊!”
章鹏的目光扫过苏微,又落在诗雅雨苍白的脸上,最终还是转向了林香,语气带着不耐烦:“行了妈,少说两句。苏小姐也是好意来看望雅雨,别闹了。”
“好意?我看是歹意!”林香不依不饶,“你今天必须给我评理,不然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章鹏被缠得头疼,看向苏微,语气敷衍:“苏小姐,谢谢你来看雅雨。我妈年纪大了,脾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家里有点乱,我就不招待你了,你先回去吧。”
苏微看着章鹏冷漠的模样,又看看诗雅雨绝望的眼神,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她知道,她再吵下去也没用,只会让诗雅雨以后的日子更难过。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从包里掏出一叠钱,快步走到诗雅雨面前。
“雅雨,这钱你拿着,自己买点吃的,别委屈了自己和孩子。”她把钱塞进诗雅雨的手心,用力握了握,“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扛着。”
诗雅雨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苏微的手背上。她想说“谢谢”,想说“对不起”,可最终只化作一声微弱的呜咽。
苏微红着眼圈,最后看了一眼诗雅雨怀里的孩子,又狠狠瞪了一眼林香和章鹏,转身快步走了出去。门关上的瞬间,她再也忍不住,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泪汹涌而出。她气得浑身发抖,却什么也做不了,既不能把诗雅雨从那个泥潭里拉出来,也不能惩治那些欺负她的人。这种愤怒又无力的感觉,几乎要把她吞噬。
屋里,林香立刻停止了哭闹,一把抢过诗雅雨手里的钱,数了数,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还算这丫头识相。正好,家里的煤气该交了,就用这钱。”
章鹏没说话,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刷手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诗雅雨抱着孩子,缓缓坐回藤椅上。窗外的阳光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天。苏微的到访像一颗石子投进她死水般的生活,激起一阵涟漪,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沉寂。她知道,苏微是真心想帮她,可连苏微都只能无奈离开,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救她了。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悲伤,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诗雅雨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紧紧抱着孩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心底的呐喊再次响起,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绝望。
苏微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尽头时,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她拿出手机,想给诗雅雨发消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太苍白,愤怒的话太无力,她只能看着屏幕,任由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终于明白,诗雅雨就像一座被深海围困的孤岛,她拼尽全力伸出的手,终究还是够不到那片荒芜的岸。而那扇紧闭的门后,隐藏的不仅是诗雅雨的痛苦,更是她无法打破的、令人窒息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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