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度室里的寂静,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汁,压得人胸口发闷。
巨大的能源轮盘早已停止转动,金属轴承冷却后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在这片死寂中格外刺耳。那些被强行改造成“无欲者”的平民,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破败玩偶,歪歪斜斜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嘴角还挂着未干的涎水,偶尔发出一两声意义不明的呻吟。
白鸢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原本缠绕在上面的小白花早已枯萎大半,干瘪的花瓣脱落一地,只在皮肤上留下一圈圈狰狞的木质疤痕,像极了被老树藤死死勒过的印记,摸上去硬邦邦的,带着一股腐朽的草木味。
就在这时,孟七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沈观脑子里炸开,不再是之前那种毫无起伏的机械电子音,而是裹着一层罕见的焦躁,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神经发紧:“别愣着了,你们没多少时间感慨这些!”
沈观猛地回神,按着自己的胸口,那里还残留着隐隐作痛的灼烧感。是刚才为了对抗系统,燃烧记忆时,孽镜碎片在他体内留下的后遗症。他刚想开口询问,心脏却突然狠狠一缩,漏了一拍。
不是错觉!
他瞬间屏住呼吸,指尖死死抠着胸口的衣服,清晰地感觉到心脏的跳动节奏变得异常诡异。那跳动太规律了,规律得不像鲜活的生命,反而像一台精准运转的机器。每一次收缩与舒张,都伴随着一阵细密的刺痛,顺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脏里泵动的不是温热的血液,而是某种冰冷、粘稠的异物。
“内视!”孟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用你的铁树契印,沉进去,看看你心脏里到底藏着什么!”
沈观没有犹豫,强忍着胸口的刺痛,催动体内的铁树契印。淡绿色的契约光芒顺着经脉流淌,缓缓沉入胸口的位置。
下一秒,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骤缩到极致!
他的心脏里,竟然藏着一座微缩版的孽镜塔!
那塔只有指甲盖大小,却五脏俱全,塔身由无数片细小到极致的镜面拼接而成,每一面镜面上都倒映着一张扭曲痛苦的人脸,那些人脸张着嘴,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哀嚎,看得人头皮发麻。塔基深深扎进他的心肌里,无数根须般的细小导管密密麻麻地缠绕在血管上,与他的血脉彻底融合在一起。每一次心跳,都有一股暗红色的能量顺着导管被泵向全身,再汇聚到四肢百骸的经脉深处。
沈观的意识顺着那些能量流转,瞬间就分辨出了能量的本质——是痛苦!
是他穿越之初,被养父母锁在柴房里挨饿受冻的痛;是被养父用烧红的烙铁烫伤皮肤的痛;是激活铁树契印时,灵魂被强行撕裂的剧痛;是眼睁睁看着白鸢被改造成武器,心口像被巨手攥紧的窒息之痛;是每一次在地狱边缘挣扎,濒临死亡的绝望之痛……
所有他经历过的痛苦,都被这座微缩的孽镜塔强行收集、提纯,转化成了这种冰冷的“能源”。而这些能源,正通过一条条他看不见的虚空通道,源源不断地输向幽都最深处的未知地方!
“这是……什么……”沈观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浑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着,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能源核心。”孟七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十八契印的持有者,每一个人都是一座移动的人体发电站。你们的实力越强,经历的痛苦越纯粹,转化出的能源就越优质,整个阎浮系统就越稳定。”
“人体发电站……”沈观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只觉得荒诞又恐怖。
旁边的白鸢脸色早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她僵硬地抬起自己的刀锯手臂,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整条手臂都在微微颤抖。突然,她关节处原本严丝合缝的金属外壳,毫无征兆地变得透明起来,像一层水晶薄膜。
透过透明的外壳,能清晰地看到里面嵌着一块微型显示屏,屏幕上跳动着一行猩红的数字,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痛苦产值:本周排名地狱第7位。累计贡献能源:可供孽镜塔全功率运行七十二小时。】
“排名……第七?”白鸢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她抬起另一只手,想去触碰那块显示屏,指尖却在碰到金属外壳的瞬间缩回,太冰了,冰得像刚从万年寒潭里捞出来的铁块。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挤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原来……我这么值钱啊。”
“何止是值钱。”
一个温柔得像春水般的声音突然在调度室里响起,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仿佛最慈悲的佛陀在低声呢喃。
沈观和白鸢同时抬头,就看到无数光尘从调度室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房间中央凝聚成一个模糊的虚影。那虚影看不清具体的面容,只能感觉到一股浩瀚又冰冷的威压,正是司命星君!
司命的虚影身后,缓缓展开一幅巨大的卷轴画卷,画卷上闪烁着十八个明亮的光点,每个光点都延伸出无数条金色的丝线,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密密麻麻地连接着天域、幽都和人域的每一个角落。
“十八契印的持有者,每一个都是地狱的基石,是整个阎浮系统的核心支柱。”司命的声音依旧温柔,却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伪善,“你们不是奴隶,更不是工具,你们是我的股东。”
“股东?”沈观眼神一冷,沉声反问。
“没错,股东。”司命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循循善诱的蛊惑,“地狱里的痛苦越多,你们转化的能源就越多,积累的因果权重也就越高。等到有一天,你们积累的权重足够庞大,就能彻底脱离凡胎,升格为小天道,与我平起平坐,共享这三界六道的权柄。”
他的声音像带着魔力,仿佛真的在描绘一个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
“放你妈的屁!”
白鸢猛地爆发,一声怒吼震得调度室的空气都在颤抖。她毫不犹豫地挥动刀锯手臂,锋利的刀刃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斩向司命的虚影!
然而,刀刃却直接穿过了那团光尘,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只在空气中留下一圈圈涟漪,随后便消散无踪。
司命似乎毫不在意她的冒犯,依旧用那种温柔的语气说道:“白鸢,何必这么暴躁?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熟悉的素娥,当年就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才选择背叛沈青衡。她从来都不想毁掉地狱,她想做的,是成为地狱的主宰。”
“你撒谎!”白鸢的刀锯手臂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透明外壳里的猩红数字因为她的情绪波动,跳动得越来越快,“素娥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她说过,她要守护我们,要毁掉这个吃人的系统!”
“守护?”司命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守护一个注定要永恒运转的系统?白鸢,你太天真了。素娥比谁都清楚,反抗者最终只会被系统碾碎,只有成为统治者,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她当年封印沈青衡,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守护’,而是为了独占这十八契印的权柄,成为唯一的受益者!”
白鸢被他说得浑身一僵,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痛苦,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沈观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他死死捂着自己的胸口,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座微缩的孽镜塔正在随着他的情绪波动,疯狂地跳动着。他尝试着用铁树契印的力量去包裹那座塔,想要阻止它继续吸收痛苦、转化能源。
可下一秒,那座孽镜塔却发出了一阵愉悦的嗡鸣,塔身的镜面变得更加明亮,暗红色的能源输出量瞬间翻了一倍!
沈观的心猛地一沉。
他终于明白过来,铁树契印根本不是用来对抗这能源核心的,反而像是它的“加速器”!痛苦在铁树的经脉里流转得越快,被提纯转化的效率就越高!
脑海里突然闪过卷一那个令人作呕的养父的身影。那个将铁树枝桠硬生生插进他肋骨里的男人,在被他反杀的前一刻,曾疯狂地大笑着喊道:“你注定要成为最杰出的刑具!你这辈子都只能被痛苦支配!”
原来,那不是诅咒。
那是预言。
从他激活铁树契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成为这样一台吸收痛苦的“发电机器”!
“摧毁它!”孟七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打断了他的思绪,“趁现在系统还没彻底锁定你们的能源核心,用铁树契印的力量绞碎那座塔!还有机会!”
“然后呢?”沈观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看向孟七声音传来的方向,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能源核心被摧毁,阎浮系统的能源供应断绝,系统崩溃。到时候,白鸢体内的武器化进程失去压制,会瞬间暴走,直接爆体而亡,对吗?”
孟七的声音戛然而止,陷入了沉默。
“或者……”沈观缓缓转头,目光死死锁定在司命的虚影上,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从一开始就是你的算计?故意让孟七告诉我们真相,诱导我们亲手摧毁自己的心脏,顺便帮你清理掉我们这些‘不稳定’的股东,对不对?”
司命的虚影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那笑声在空旷的调度室里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沈青衡,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每次都能精准地戳破真相,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他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光尘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像魔咒一样缠绕在两人耳边:
“好好享受你们的地位吧,判官大人。至少在这三界六道彻底毁灭之前,你们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神。”
光尘散尽,调度室重新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只有白鸢手臂里的猩红数字,还在固执地跳动着,映亮了两人苍白绝望的脸庞。
沈观和白鸢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短短几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们都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无助。
他们拼死拼活地走到今天,一次次从地狱边缘爬回来,以为自己是反抗不公的勇士,是打破宿命的破局人。可到最后才发现,从头到尾,他们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是两台被精心设计好的、源源不断产生痛苦能源的发电机。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反抗,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沈观……”白鸢的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烟雾,带着浓重的哭腔,“我们……该怎么办啊?”
她的话音刚落,腿上那些狰狞的木质疤痕突然开始剧烈地蠕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沈观和白鸢同时低头看去,只见那些本该彻底枯萎死去的小白花花苞,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绽放!
淡白色的花瓣层层展开,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清香。可这一次,花心里那些天真无邪的孩童笑脸,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一模一样的脸!
每一朵小白花的花心里,都嵌着一张沈观痛苦扭曲的面容,与他心脏里孽镜塔镜面上的人脸,完美重合!
阎浮的后手,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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