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最后指向一条蜿蜒的乡间小路,沥青路面被两旁的稻田染成了碧绿色。陆时停下车,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与稻花香的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城市里的喧嚣与疲惫。小路尽头,一座青砖黛瓦的小院静静矗立,院门口爬满了翠绿的丝瓜藤,几朵嫩黄色的花朵在阳光下绽放,透着与世无争的宁静。
院子里传来锄头翻动泥土的声音,陆时循着声音走去,只见张野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裤脚挽到膝盖,露出沾着泥土的小腿,正弯腰在菜地里除草。他的头发比在市局时更白了些,却精神矍铄,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红晕,眼神平和,没有了往日在后勤办公室的沉默与压抑。
“张叔。”陆时轻轻开口。
张野直起身,回头看到陆时,脸上露出了意外又欣慰的笑容,放下手里的锄头,在衣角上擦了擦手上的泥土:“小时?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陆时走进院子,看到院角的石桌上摆着一套简易的茶具,旁边放着一根钓鱼竿,鱼篓里还有几条鲜活的小鱼,显然是刚钓上来的。院子西侧种着各种蔬菜,黄瓜、番茄、茄子挂满枝头,生机勃勃,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
“刚从河里钓的鱼,本来打算晚上炖鱼汤喝,既然你来了,正好加个菜。”张野笑着说,引着陆时坐在石桌旁,拿起水壶,往紫砂壶里添了水,放在炭火上煮。
陆时看着张野熟练地摆弄茶具,心里满是感慨。印象里的张野,总是沉默寡言,眼神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重,而现在的他,在田间地头找到了平静,整个人都变得舒展起来。
“张叔,你在这里住得挺好。”陆时说道。
“挺好的。”张野点点头,目光望向远处的稻田,“乡下空气好,做点农活,钓钓鱼,日子过得踏实。不像在城里,心里总压着事,睡不踏实。”
炭火上的水很快烧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张野提起水壶,将沸水注入紫砂壶,茶叶在热水中舒展,一股淡淡的茶香弥漫开来。他给陆时倒了一杯茶,茶汤清澈透亮,入口甘醇,带着山野的清新。
“尝尝,这是后山的野茶,自己采的,自己炒的,没什么讲究,就是喝个新鲜。”张野说道。
陆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在舌尖散开,心里的浮躁渐渐沉淀下来。“好喝,比城里的茶叶多了点烟火气。”
张野笑了笑,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措辞,缓缓开口:“小时,当年的事,我知道你一直怪我。怪我明明知道真相,却选择沉默,没有为你哥辩解,没有保护好他。”
陆时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没有说话。他确实怪过张野,怪他的懦弱,怪他的沉默,觉得如果当年张野能站出来,哥哥或许就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但随着“选童计划”真相大白,随着他自己的成长,那份怨恨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理解。
“张叔,我以前确实不懂。”陆时抬起头,看着张野,眼神真诚,“我不懂你为什么明明知道哥哥是被冤枉的,却不肯说出来。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你不是懦弱,你是在保护那些孩子,保护哥哥用名声换来的平静。”
听到这话,张野的眼眶微微泛红,他拿起茶壶,给陆时续了杯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哥当年把名单交给我时,反复叮嘱我,一定要保护好那些孩子,不要冲动,等合适的时机再揭露真相。他说,那些孩子是无辜的,不能因为我们的冲动,让他们再次陷入危险。”
“当年转移那些孩子,真是难啊。”张野的目光飘向远方,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我拿着名单,一个个联系,一个个安排。有的孩子要送到邻市的亲戚家,有的要送到偏远的孤儿院,还有的,要给他们换个新身份,重新开始生活。赵立的人到处盯着,我只能半夜行动,避开所有检查,好几次都差点被发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有一次,我带着两个孩子转移,在火车站被赵立的人拦住检查。我当时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能谎称是孩子的远房亲戚,带他们去城里看病。好在孩子懂事,没有哭闹,才蒙混过关。送走孩子的那一刻,我坐在火车站的长椅上,浑身都湿透了,不是累的,是吓的。”
“那些年,我每天都活在恐惧和愧疚中。”张野的声音低了下去,“恐惧的是孩子的安全,愧疚的是对你哥的亏欠。我看着你哥被人唾骂,看着他郁郁寡欢,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偷偷关注他,在他生病时匿名送药,在他经济困难时匿名寄钱,却不敢让他知道是我。”
陆时静静地听着,眼眶渐渐湿润。他终于知道,张野的沉默背后,藏着怎样的恐惧与愧疚,藏着怎样的坚守与付出。他不是旁观者,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哥哥的遗愿,保护着那些无辜的孩子。
“张叔,对不起。”陆时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以前不懂你的难处,错怪了你这么多年。”
“傻孩子,不用说对不起。”张野摇了摇头,眼里的泪水终于滑落,“我理解你的心情,换作是我,我也会怪。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守住了对兄弟的承诺。”
陆时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张野面前:“张叔,这是我这次来想给你带的东西。市局已经正式为我哥平反了,恢复了他的优秀警员荣誉,还追授了‘二级英模’称号。这是平反通告的复印件,还有我哥的荣誉证书照片。”
张野颤抖着接过信封,小心翼翼地抽出里面的纸张。平反通告上的每一个字,他都看得格外认真,当看到“陆明同志不存在篡改案卷行为,系被诬陷,现予以平反,恢复名誉”时,他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滴在纸上,晕开了浅浅的墨迹。
“好……好啊……”张野哽咽着,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陆明,你看到了吗?真相大白了,你被平反了,你没有白死,你是英雄,是真正的英雄!”
他抬起头,看向陆时,眼神里满是激动与欣慰:“小时,谢谢你,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谢谢你为你哥讨回了公道。你哥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陆时摇了摇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所有坚守正义的人的功劳,也是你的功劳,张叔。如果不是你当年保护那些孩子,保存那份名单,真相可能永远都不会大白。”
张野擦干眼泪,重新给陆时和自己倒满茶,举起茶杯:“来,小时,我们敬你哥一杯,敬那些逝去的孩子,敬所有坚守正义的人!”
“敬我哥,敬正义!”陆时也举起茶杯,与张野的茶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滚烫的茶水入喉,带着淡淡的苦涩,却又透着一丝回甘,像是他们走过的这十几年,充满了艰辛与委屈,最终却迎来了释然与光明。
两人坐在石桌旁,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张野又讲了很多当年和陆明一起办案的往事,讲陆明的正直与勇敢,讲他们一起熬夜分析案情,一起并肩作战的日子。陆时认真地听着,偶尔插话,提问,像是在弥补那些年错过的关于哥哥的记忆。
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稻田里的蛙鸣此起彼伏,与院子里的蝉鸣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宁静的乡村交响曲。陆时看着眼前的张野,心里的最后一丝芥蒂也彻底消散了。他终于明白,人性是复杂的,正义的方式也是多样的,张野的沉默,不是懦弱,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坚守与勇敢。
“张叔,以后我会常来看你。”陆时说道。
“好啊,随时欢迎。”张野笑着说,“下次来,我带你去后山采茶,去河里钓鱼,让你尝尝真正的乡村味道。”
陆时起身告辞,张野送他到院门口。看着陆时的车渐渐远去,张野转身回到院子里,拿起陆明的荣誉证书照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陆明的笑容,眼眶再次泛红。他走到菜地里,拿起锄头,继续除草,动作缓慢而坚定。
夕阳的余晖洒在小院里,洒在张野的身上,也洒在那些绿油油的蔬菜上。这一刻,所有的愧疚与遗憾都已消散,所有的坚守与付出都有了归宿。张野知道,他终于可以给陆明一个交代,也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陆时开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晚风拂过车窗,带着稻花香。他的心里平静而温暖,没有了过去的执念与阴霾,只剩下满满的释然与坚定。他知道,这场跨越十几年的误解与坚守,终于在这个宁静的午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而他自己,也在这场和解中,真正成长为一个理解复杂人性、懂得坚守与包容的警察。
前路漫漫,他会带着哥哥的嘱托,带着张野的坚守,带着对正义的执着,继续走下去,守护好这座城市,守护好每一个需要保护的人,不负哥哥的期望,不负那些逝去的人,更不负自己走过的成长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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