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的余韵像根冰冷的针,扎进耳朵里,在脑仁儿里搅。客厅里那声外地口音的“搜!”像把钝刀子,割断了晓燕脑子里最后那根弦。血往头顶涌,又“唰”地退下去,手脚冰凉,嘴唇哆嗦得厉害,牙齿磕在一起,发出“咯咯”的轻响。
沈静芬的手还死死捂着她的嘴,力道大得让她脸颊生疼,但那疼痛反而让她从最初的惊骇中拽回一丝清明。不能出声!不能出去!
里屋的门是旧式的木板门,门板薄,门锁也是最普通的那种弹子锁,挡不住几脚踹的。窗户外面是二楼,楼下是硬邦邦的水泥地,跳不得。屋里除了这张床、书桌、衣柜,几乎无处可藏。衣柜是老式的双开门,里面塞满了沈静芬和唐科长的旧衣裳,空间有限。床底下倒是有点空隙,但塞不下四个大人,而且一眼就能看到。
客厅里已经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粗暴,急促。碗橱被拉开,瓷碗碰撞发出脆响;桌椅被大力挪动,刮擦着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还有那个外地口音不耐烦的低吼:“快点!看看有没有夹层,暗格!”
另有一个声音更低沉些,回应道:“老大,这俩条子怎么处理?”
“捆结实了,嘴堵上,扔角落。留口气,说不定有用。”被称作“老大”的人冷冷道,“主要找账本,还有那几个娘们儿。上头说了,活要见人,死……也得见尸。”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晓燕的心沉到了冰窟窿底。孙梅和赵明华……被制服了?生死不明?周组长的暗哨呢?为什么没有一点动静?
沈静芬的身体也在剧烈颤抖,但她强撑着,另一只手摸索着,在黑暗中抓住了晓燕的手,在她手心里飞快地划拉着,写了两个字:“床、下”。
晓燕立刻明白了。床下藏不了人,但可以藏东西!最重要的东西!她想起刘彩凤一直死死抱着的那个蓝布包袱——两本账本原件,后来由沈静芬保管,她们进屋后,沈静芬把书包塞进了床底下!还有晓燕抄录的那份关键摘要,也贴身放着。
必须把东西藏得更稳妥!可是藏哪儿?这巴掌大的地方……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晓燕的目光扫过墙角那个蜂窝煤炉子——炉子白天封了火,但此刻为了取暖和煮面,又添了新煤,烧得正旺。炉膛里,通红的煤块发出暗红的光,热气烘烤着周围的空气。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窜进晓燕的脑海。
她猛地挣开沈静芬的手,用气声急急道:“账本……给我!快!”
沈静芬愣了一下,但看到晓燕决绝的眼神,立刻明白了什么。她咬着牙,松开晓燕,自己飞快地爬到床边,上半身探下去,手臂在床底摸索,很快拖出了那个旧书包。
晓燕接过书包,手忙脚乱地解开油布包,拿出那两本沉重的、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旧账册。纸张脆弱,墨迹斑驳。她看了一眼,心一横,掀开炉盖。
“你疯了?!”沈静芬差点失声叫出来,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不是烧!”晓燕用气声急道,额头青筋都蹦了出来,“炉膛边上!贴着炉壁!外面看不出来!”她记得这种老式炉子,炉膛壁和外壳之间有一层空隙,用来隔热,有时候还能用来温东西。炉火正旺,炉壁滚烫,但靠近炉门下方、出灰口附近,温度稍低,或许……
时间不等人!客厅的脚步声和翻找声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在检查客厅通往里屋的这扇门了!
晓燕顾不上烫,用炉钩子小心地拨开炉门下方一块活动的挡板——那是清灰用的。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咬着牙,迅速将两本账册塞进那个狭窄的、充满煤灰和热气的缝隙里,尽量往里推,然后用炉钩子把挡板复位。账本被滚烫的炉壁和煤灰包裹,隐藏在黑暗和高温之中。
做完这一切,她手指已经被烫得火辣辣地疼。但顾不上看,她飞快地从自己内衣缝里掏出那份抄录的摘要,那是几张薄纸。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书桌上那个竹编的笔筒上。笔筒里插着几支毛笔和钢笔,底下垫着些废纸。她抽出摘要,将其卷成细卷,塞进一支中空的、老式的钢笔笔杆里,然后插回笔筒最不起眼的位置。
刚做完这些,“砰!”一声,客厅通往里屋的门被粗暴地踹了一脚!门板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里头肯定有人!妈的,锁着呢!”是那个低沉些的声音。
“撞开!”外地口音的老大命令道。
“咚!咚!”更重的撞击声传来,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薄薄的门板眼看就要被撞开!
沈静芬面如死灰,紧紧抱住吓得几乎昏厥的王大妈。刘彩凤蜷缩在床角,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晓燕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她目光急速在狭小的屋里搜索,最后落在那个老式的、带穿衣镜的木质衣柜上。衣柜很高,几乎顶到天花板,镜子占了半边门。镜子……后面?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用力去掰镜子的边缘。镜子是嵌在木框里的,很紧。她指甲抠进去,用尽全身力气,“咔”一声轻响,镜子被她从一边撬开了一条缝隙!原来这镜子后面不是实木板,而是和衣柜背板之间留有一点空隙,大约是为了防潮!空隙不大,但或许……
“砰!”门锁终于被撞坏了,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个黑影堵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黑沉沉的手枪,枪口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正是那个外地口音的“老大”,个子不高,但很敦实,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从眉骨斜到嘴角,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下像条趴着的蜈蚣。他身后,另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也举着枪,警惕地扫视着屋里。
疤脸老大目光如毒蛇,在挤在床边、瑟瑟发抖的四个女人身上扫过,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哟,都在这儿呢?挺齐全啊。”他迈步走进来,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
晓燕背对着他们,还保持着掰开镜子缝隙的姿势,心跳如擂鼓。她背上的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衣。
“转过来!”瘦高个用枪指着她,喝道。
晓燕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慢慢转过身,低垂着头,做出惊恐害怕的样子,身体微微发抖。
疤脸老大走到屋子中央,环顾这狭窄的空间,目光从床底、衣柜、书桌上一一扫过。“搜!”他命令瘦高个。
瘦高个立刻开始翻找。他先掀开床单看了看床底,只看到一些旧鞋和杂物。他又走到衣柜前,一把拉开柜门,里面的衣服被他粗暴地扯出来扔在地上。他用手敲了敲衣柜的背板和侧板,又看了看镜子,没发现异常——晓燕刚才撬开的缝隙很小,从正面几乎看不出来。
书桌的抽屉被拉开,里面的纸张、书本被翻得乱七八糟,笔筒被打翻,几支笔滚落在地。那支藏着摘要的钢笔,混在其中,毫不起眼。
“老大,没有。”瘦高个搜了一圈,摇头。
疤脸老大眯起眼,盯着晓燕四人,特别是紧紧抱着蓝布包袱的刘彩凤——那包袱现在瘪瘪的,里面只有几件旧衣服了。“账本呢?”他走到刘彩凤面前,枪口几乎抵到她的额头。
刘彩凤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抖得像筛糠,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只会拼命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疤脸老大失去了耐心,一把揪住刘彩凤的头发,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摔在地上。刘彩凤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住手!”沈静芬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站起来,挡在刘彩凤身前,脸色惨白,声音却带着颤抖的怒意,“你们是什么人?敢私闯民宅,持枪行凶!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疤脸老大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在这儿,老子就是王法!少他妈废话,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我们不知道什么账本!”沈静芬硬撑着说,“你们找错人了!”
“找错人?”疤脸老大眼神一寒,枪口转向沈静芬,“那俩条子可没说找错人!你们下午去了哪儿?见了谁?真以为我们查不出来?”他步步紧逼,“乖乖交出来,或者……告诉我东西在哪儿,谁拿了。不然……”他枪口下移,对准了地上瑟瑟发抖的刘彩凤,“我就从她开始,一个一个,送你们上路。反正上头说了,死活不论。”
瘦高个也在一旁帮腔,眼神淫邪地在晓燕和沈静芬身上扫来扫去:“老大,跟她们啰嗦什么,这几个娘们儿长得还不错,不如……”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晓燕的脑子飞快地转。硬抗是死路一条。周组长的人为什么还没到?难道外面也被控制了?或者……有内鬼?必须拖延时间!
“等等!”晓燕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和恐惧,“我……我知道一点……但你们得答应,别伤害我们……”
疤脸老大目光立刻转向她:“你知道?说!”
“账本……账本不在我们身上。”晓燕低着头,语速很快,带着哭腔,“下午……下午我们从那院子逃出来,半路上,周组长……就是那个领头的,他把账本拿走了,说是要转移……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我们……我们就是被他安排躲在这里的……”
她半真半假地说着,目光却偷偷瞟向门口。客厅里依旧没有其他动静,孙梅和赵明华生死不明。
疤脸老大盯着她,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转移到哪儿去了?”
“我……我不知道,他没说。他就让我们在这里等,说会有人来接应……”晓燕继续编造,心跳得厉害。
“接应?”疤脸老大冷笑,“恐怕等不到了。”他忽然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在计算时间。
就在这微妙的间隙,异变陡生!
“哗啦——!!!”
客厅通往厨房的那扇窗户玻璃,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破碎声!紧接着,一个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被扔了进来,“咚”地落在客厅地上,随即“嗤——”地冒出一大股浓烈刺鼻的白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
“咳咳!什么东西?!”
“催泪弹!妈的!”疤脸老大和瘦高个几乎同时呛咳起来,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往后退,枪口也乱了方向。
机会!
晓燕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或者躲!
她猛地一把推开身前碍事的瘦高个——那人正被烟雾呛得睁不开眼——用尽全身力气冲向衣柜,双手抓住刚才撬开缝隙的镜子边缘,用肩膀死命一撞!
“咔嚓!”镜子被她撞得向后倒去,连带着后面那块单薄的背板也向内凹了进去,露出了后面一个更黑的、狭窄的空间!
原来这老式衣柜的背板后面,真的和墙壁之间有一个小小的空隙!这空隙原本可能是建筑误差,也可能是为了走线,极其狭窄,但此刻却是唯一的生路!
“快进去!”晓燕朝沈静芬和王大妈嘶声喊道,自己先不管不顾地往那黑乎乎的缝隙里挤。缝隙很窄,勉强能容一个人侧身挤入,里面充满灰尘和蛛网,冰冷粗糙的砖墙硌得人生疼。
沈静芬反应也极快,立刻拉起吓傻了的王大妈,又去拽地上的刘彩凤。刘彩凤连滚爬爬,跟着沈静芬和王大妈,也拼命往那缝隙里挤。
“想跑?!”疤脸老大虽然被烟雾呛得眼泪鼻涕横流,但凶性不减,抬手就朝着衣柜方向开了一枪!
“砰!”子弹打在衣柜的木板上,木屑纷飞!
晓燕已经半个身子挤进了缝隙,只觉得肩膀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被木屑划伤还是被气流擦到。她顾不上,死命往里挤。沈静芬也把王大妈和刘彩凤推了进去,自己最后一个,刚把身子挤进缝隙,疤脸老大已经冲到了衣柜前,伸手来抓她!
“抓住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客厅门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厉喝:“警察!不许动!放下武器!”
几道雪亮的手电光柱穿透烟雾,照了进来!紧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和拉枪栓的声音!
周组长的人?终于来了?!
疤脸老大和瘦高个大惊失色,也顾不上抓人了,慌忙转身,朝着客厅门口的方向胡乱开了两枪,然后趁着烟雾未散,竟朝着厨房窗户的方向扑去——那里玻璃已碎,是唯一的退路!
“站住!”
“砰!砰!”交火声在客厅和厨房方向响起,急促而混乱。
衣柜后的狭窄缝隙里,晓燕、沈静芬、王大妈、刘彩凤四个人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浑身冰冷,抖成一团,大气不敢出,只能听着外面咫尺之遥的枪声、喊声、奔跑声、玻璃碎裂声……
直到一声痛苦的闷哼和重物倒地声传来,紧接着,一个熟悉而沉稳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焦急:
“沈静芬同志!林晓燕同志!你们在哪儿?安全了吗?”
是周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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