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族的草原像是被打翻了的星河，满地的萤火虫提着幽绿的小灯笼，在齐腰的草叶间翩跹，忽明忽暗的光芒勾勒出草地柔软的轮廓。
抬头是泼洒了墨的夜空，繁星密密麻麻地缀着，连银河都清晰得像一匹镶满碎钻的绸缎，偶尔有流星拖着长尾划过，引得草叶间的虫鸣都停顿片刻。
橙儿和孔宣并肩坐在草地上，草尖沾着夜露，蹭得衣摆微微发潮。
孔宣侧过头，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俊朗的眉眼在星光下柔和了几分，他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一根草茎，忽然开口：
“橙儿，你有没有真心爱过的人？”
橙儿望着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指尖卷着自己的发梢，声音轻轻的，像被风吹散的羽毛：
“有吧。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是个凡人。”
“凡人？”
孔宣挑了挑眉，凡人的寿命于他们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竟能让橙儿记这么久。
“嗯，”
橙儿弯起嘴角，眼里漾着温柔的笑意，
“凡人的寿命很短，也就一百年，可当年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却总觉得像偷来的时光，甜得让人想忘掉都难。”
她想起那时的夕阳、市集的糖画，还有他笨拙地为她摘野果时被刺扎到的手，眼底的光更亮了些。
孔宣追问：“他叫什么名字？”
橙儿歪着头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太久远啦，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叫黑鹰吧？对，应该是这个。”
话音刚落，树后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咚”声，像是有人没站稳撞到了树干。
一道黄光在树影里闪了闪，随即又屏住了气息。
躲在树后的凤帝凤傲天捂着胸口，差点没把自己的凤羽给惊掉——黑鹰？那不是他当年历凡人情劫时，随便取的凡人名号吗？
想当年他为了渡劫，化身成一个猎鹰般矫健的凡人，在凡间混了整整一百年，就为了体验“七情六欲”。
那段日子他跟着一个仙女摘过野枣，抢过她手里的糖葫芦，最后还傻乎乎地对着夕阳发誓要护她一辈子……现在想来，那姑娘扎着两个圆圆的发髻，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可不就是眼前的橙儿吗？
凤傲天蹲在树后，爪子（他这会儿没完全化形，还留着点凤爪的痕迹）抠着树皮，心里五味杂陈。
他当年渡劫成功后拍拍屁股就回了凤族，还以为那段记忆早被天雷劈没了，没想到橙儿不仅记得，还记成了“真心爱过”？
这边橙儿还在跟孔宣念叨：
“说起来他可笨了，射箭总射偏，还总说要教我打猎，结果每次都是我捡回猎物……”
孔宣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
“听着倒是挺有趣。”
树后的凤傲天脸都快绿了——什么叫射箭总射偏？那是他故意让着她！什么叫她捡回猎物？那是他怕她累着，提前把猎物打晕了藏起来的！这丫头怎么净记些他的“黑历史”？
他正想跳出去说“你记错了我当年超厉害”，又猛地捂住嘴——不行不行，要是被认出来，岂不是要被笑话当年在凡间跟个小丫头片子拌嘴还输了？凤帝的面子往哪儿搁！
于是他只能继续蹲在树后，听着橙儿絮絮叨叨讲着“黑鹰”的糗事，尾巴上的凤羽气得一翘一翘的，差点把树上的叶子都扫下来。
草地上，橙儿讲完了，打了个哈欠：
“不过都过去了，凡人嘛，早就轮回好多世了。”
孔宣看着她释然的样子，笑了笑：
“也是，缘分这东西，本就说不清。”
树后的凤傲天偷偷探出头，看着橙儿被星光照亮的侧脸，忽然觉得当年那场情劫，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至少，她还记得那个叫“黑鹰”的笨蛋，不是吗？
他甩了甩尾巴，决定还是继续当棵“安静的树”——等哪天找个机会，再“不经意”地让她知道，当年的黑鹰有多厉害！
孔宣指尖转着根草茎，挑眉问道：
“既然还记得，怎么不去找他的转世？”
橙儿往嘴里塞了颗野果，含糊不清地说：
“找了呀，翻遍了轮回簿都没对上号。后来听老仙说，那凡人竟是凤帝历劫时的化身，我还傻乎乎地以为有缘分，结果刚被家里逼着嫁去凤族，就听说那不过是他千万劫里数的一小段，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
她耸耸肩，自嘲地笑了笑，
“你会不会觉得我挺傻的？”
“傻倒是不至于。”
孔宣放下草茎，眼神里带着点促狭，
“我看啊，你八成是被骗了。那凤帝什么身份，哪会把凡人那点回忆放在心上？依我看，你不如换个目标，追个更好的男子，比如……”他故意顿了顿，挺了挺胸膛，“我？”
橙儿差点被野果核呛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算了吧你，还是先管好你那几根花翎吧。”
她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语气认真了些，
“忘了就忘了呗，多大点事。现在我就想好好修炼，不说多厉害，至少能保护自己，保护我那几个姐妹。我不想拖后腿，这样就够开心了。”
孔宣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对权势的渴望，只有对身边人的在意，忽然觉得这姑娘实在得有点可爱。
“你这野心倒是挺小。”
“小不好吗？”
橙儿仰头看他，星光落在她眼里，像撒了把碎银，
“对我来说，简简单单的就好。身边的人都好好的，我就觉得一切都好。”
“说得好。”
孔宣忽然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带着草叶的凉意，却软软的很舒服。
他站起身，用力把她拉了起来，
“既然想修炼，光坐着可不行。走，现在开始，我陪你一起练。”
橙儿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他身上，嗔道：
“你慢点！我还没准备好呢！”
“修炼哪有准备好的说法？”
孔宣回头冲她笑，月光下他的笑容格外耀眼，
“从现在起，我就是你半个师父，保证让你三个月内脱胎换骨，到时候别说保护姐妹，就算是凤帝来了，你也能跟他比划比划。”
“谁要跟他比划……”
橙儿嘟囔着，却还是被他拉着往前跑。草叶在脚边掠过，带起一串萤火虫，像跟着他们飞翔的小灯笼。
树后的凤傲天听着这话，差点把刚长出来的凤羽又气掉几根——什么叫跟他比划比划？这孔宣是不是故意的！他正想追上去理论，又猛地停住脚步——不行，他就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凤帝”，岂不是更尴尬？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草原尽头，尾巴尖气得直抽抽，嘴里碎碎念：
“等着瞧！等本帝生气了，看你们还敢不敢说大话……”
而被孔宣拉着跑的橙儿，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刚才那点关于“黑鹰”的怅然，不知怎么就被风吹散了。或许，像孔宣说的那样，往前看，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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