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族的相府庭院里，晚菊开得正盛，金黄金黄的花瓣沾着夜露，在廊下灯笼的映照下泛着暖光。
橙儿攥着衣角，站在左相凤觅渡面前，脸颊有点发烫。
凤觅渡身着月白官袍，面容清俊，手里还拿着本卷宗，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放下卷宗温和地笑了笑：
“橙儿姑娘找我，是有什么事？”
“左相，”
橙儿吸了口气，还是把憋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
“你说……凤帝他，还记得自己在凡间化做‘黑鹰’的那个凡人身份吗？”
凤觅渡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凤帝历劫无数，凡间的身份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就算当时记得真切，劫数一过也多半会遗忘。怎么，你想起什么相关的事了？”
橙儿眼神闪了闪，看着廊柱上缠绕的紫藤，支支吾吾起来：
“他……他……”
说了半天，她自己也懊恼地皱起眉，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他当时的样子了，就模模糊糊有点印象。”
“不记得了？”
凤觅渡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探究，
“当年的事按理说该印象深刻才对，怎么会……”
“或许就像别人说的，时间能遗忘一切吧。”
橙儿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可能我当初也没那么在意，不然怎么会忘得这么快。”
凤觅渡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琢磨什么，却没再多问，只道：
“罢了，过去的事不用太纠结。”
“左相，不好意思啊，这点小事还来麻烦你。”
橙儿觉得自己有点唐突，连忙道歉。
“没事，你不用跟我客气。”
凤觅渡摆摆手，语气亲和，
“你初来凤族，本就有许多不得已。对了，你的凤凰呢？没跟着你？”
“哈哈哈，你说那个淘气的三头凤啊！”
橙儿一下子笑开了，眉眼都弯成了月牙，
“在我宫殿里拆东西呢，刚才出门时特意把它锁起来了，不然指不定要把公里的花盆都啄烂。”
凤觅渡也被她逗笑了，眼底的严肃散去不少：
“那小家伙确实活泼。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别让它真把宫殿拆了。”
“嗯嗯，多谢左相！”
橙儿用力点头，转身往门口跑，跑了两步又回头挥挥手，
“左相也早点休息！”
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消失在月色里，凤觅渡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他拿起卷宗，却半天没翻一页。
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低声自语：
“不记得了？恐怕没那么简单……”
而跑回宫殿的橙儿，一推开门就听见“哐当”一声，三头凤正用它的三个脑袋轮流拱她的梳妆盒，里面的珠钗散落一地。
“你这家伙！”
橙儿叉着腰笑骂，
“再捣乱明天就把你送给孔宣当靶子练！”
三头凤委屈地叫了两声，扑腾着翅膀飞到她肩头，用脑袋蹭她的脸。
橙儿的心一下子软了，抱着它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亮，忽然想起刚才左相的话。
真的忘了吗？
她摸了摸三头凤的羽毛，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过很快又摇摇头——忘了就忘了吧，反正现在有小家伙陪着，有姐妹想着，日子也挺好的。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一人一鸟身上，安静又温暖，倒比纠结那些模糊的往事，舒服多了。
忽然间，天空传来一阵振翅的轰鸣，橙儿刚走到宫殿门口，就见天边掠过一片金色的洪流——是天空大帝凤帝凤傲天的凤凰大队路过。
那队伍浩浩荡荡，数百只凤凰展开绚烂的羽翼，翅尖带起的气流在空中形成漩涡，时而奔腾如浪，时而回旋如流，长长的队伍从天际一头延伸到另一头，壮观得让人挪不开眼。
橙儿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队伍最前方，凤帝凤傲天一身金纹龙袍，身姿挺拔地立于领头凤凰的背上，背影在霞光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不知怎的，那挺直的肩背、微扬的头颅，竟和记忆里那个扛着猎弓的“黑鹰”重合了起来。
心头一热，橙儿几乎是本能地展开双翼追了上去，嘴里忍不住喊出声：
“黑鹰哥哥！黑鹰哥哥！”
声音在风声中飘远，队伍骤然停下。
凤帝缓缓转过身，金色的凤冠下，那张俊美却带着疏离的脸望向她，眉峰微蹙：
“你叫谁？”
橙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翅膀落在地上，屈膝行礼：
“拜见凤帝。方才……方才是我认错人了，您的背影让我想起了一位很难忘的人，所以才……”
凤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不过是联姻来的，身份卑贱，也配拥有‘难忘的人’？”
橙儿攥紧了衣角，抬头直视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执拗：
“我知道您一定会记得的，您一定记得黑鹰这个名字！”
凤帝的眼神冷了几分：
“你愿意嫁入凤族，就是因为忘不掉那个凡人？”
橙儿愣了愣，随即诚实地点点头。
“呵，”
凤帝轻笑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
“你怎么就笃定，我会记得那些毫无意义的短暂记忆？是谁在背后撺掇你来找我的？”
橙儿被问得一慌，下意识就把孔宣卖了出去：
“是、是孔宣！他让我试试看，来找您问问……”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恨不得打自己的舌头。
凤帝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透着几分玩味：
“若是那如沙子般微不足道的记忆，我当真不记得了，你是不是就要离开凤族？”
橙儿用力摇摇头：
“不会的。”
她望着凤帝，认真地说，
“当初来凤族，确实是为了红儿姐姐的事。但住了些日子才发现，这里其实挺好的——有孔宣时不时来拌嘴，有彩蝶天天送花蜜，他们都像朋友一样陪着我，这样就很好了。”
凤帝冷漠地看着她，眼神像淬了冰：
“那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见‘黑鹰’？非要揪着过去不放？”
橙儿的目光柔和下来，声音轻轻的：
“我只是想知道，您现在过得好不好。只要您过得好，像当年的他一样，哪怕只是偶尔会笑一笑，那点过去的事就没那么重要了，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凤帝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的模样，只是没再说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身对身后的队伍道：
“继续前进。”
金色的洪流再次涌动起来，凤帝的背影很快汇入队伍中，渐渐远去。
橙儿站在原地，看着队伍消失在天际，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失落。
风吹过她的发梢，带着凤凰羽毛的香气，她忽然笑了笑——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远处传来孔宣的喊声：
“橙儿！你跑这儿来干嘛？我找你练箭呢！”
橙儿回头，对着跑来的孔宣挥挥手：
“来啦！”
那些关于“黑鹰”的模糊记忆，就像被风吹散的羽毛，或许不必刻意抓住，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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