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永乐县有个主簿叫甄有道，人如其名，一辈子讲究“道”——走路走人行道，吃饭吃养生道，连打喷嚏都要用手帕捂出个“君子之道”。他有个儿子甄小宝，却是反着长的，完美避开所有“有道”之处，专攻“歪门邪道”。
甄小宝今年十八，人生信条就一句：“爹的规矩是方的，我要活成圆的。”具体表现包括但不限于：把爹珍藏的《道德经》封面撕了包烧鸡，用县衙公文纸折青蛙比赛，在甄有道宣讲“孝悌忠信”时在台下表演鼻孔塞黄豆。
最让甄有道头疼的是，小宝最近和县城西头的铁匠女儿翠花看对了眼。翠花人如其艺，打铁时抡得起二十斤锤，笑起来能震落房梁灰。甄有道觉得这门亲事“有失体统”，小宝觉得爹“古板如棺材板”。
这天，县里出了桩奇案：王员外家传的翡翠白菜被偷了。这白菜不是真白菜，是前朝贡品，玉雕的，值钱就值在菜叶上趴着个玉蝈蝈，据说夜里能发出微光。
县令急得嘴上燎泡，把任务派给甄有道：“三天破案，破不了你这主簿也别当了！”甄有道回家唉声叹气，小宝正用他的官帽练习顶碗，一听来了劲：“爹，我帮你破！”
“你？”甄有道胡子直抖，“你不给我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小宝嬉皮笑脸：“翠花她弟狗剩看见可疑人了，西街泼皮胡三，前天在当铺门口晃悠，怀里鼓鼓囊囊的。”
甄有道将信将疑，带着两个衙役去胡三家。一搜，果然在床底下搜出个布包。打开一看，甄有道眼前一黑——不是翡翠白菜，是他失踪了三天的宝贝茶壶！这壶是他岳父的岳父传下来的，壶底刻着“甄氏珍藏”。
“好你个胡三！偷到本官头上了！”甄有道气得发抖。
胡三喊冤：“大人，这壶是您家公子卖给我的！他说是您嫌这壶旧了要扔，他三文钱卖我了！”
甄有道脑子“嗡”的一声。回家抄起鸡毛掸子满院子追小宝：“逆子！祖传的壶你敢三文钱卖了？！”
小宝边跑边喊：“那壶漏水！我测试过，装水一刻钟漏一半，喂鸡鸡都嫌喝不痛快！”
正闹得鸡飞狗跳，衙役慌慌张张跑来：“大人！翡翠白菜有线索了！有人在黑市看到，说要卖去邻县！”
甄有道扔了鸡毛掸子就要走，小宝突然拦住他：“爹，我知道谁偷的。”
“你又知道？”
“是……是舅舅。”小宝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甄有道如遭雷击。他确实有个不争气的舅舅，姓苟，名富贵，人生目标是“苟且偷生，富贵在天”，常年游手好闲。上月还来借过钱，被他以“手头紧”为由打发了。
“你胡说什么！”甄有道嘴上斥责，心里直打鼓。
“真看见的，”小宝难得认真，“前天我去河边钓鱼，看见舅舅蹲在芦苇丛里摆弄个绿油油的东西，我还以为是西瓜呢。”
甄有道眼前一黑。于公，他是办案主簿；于私，那是他亲舅舅。这要是真的，他就是包庇亲属；要是假的，就是诬告长辈。横竖都是个“不义”。
那一夜，甄有道在书房转了一百零八圈，把《周礼》《刑法》翻得哗哗响，终于在天亮时痛下决心——大义灭亲！
不过他的“灭”法很有甄氏风格：先写封信给舅舅，信里说“听闻近日有贼人栽赃于舅，甥甚忧之，望舅速来县衙一叙，以正视听”，打算等舅舅来了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他主动交出赃物。
信让小厮送去。等了一天，舅舅没来，来了个更糟的消息：王员外家的翡翠白菜，找到了！
在自家茅房顶的麻雀窝里。
据王员外哭诉，他那八岁的孙子调皮，偷了白菜想藏起来，结果扔太高上了房顶，不敢说，假装被偷了。
甄有道一口气刚松，小厮连滚爬爬跑进来：“老爷！不好了！苟老爷他、他带着那翡翠白菜来自首了！”
“什么？！”甄有道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只见苟富贵抱着个布包，哭天抢地冲进县衙：“外甥啊！我有罪啊！我猪油蒙了心啊！”
打开布包，还真是棵翡翠白菜——不过是木头雕的，涂了绿漆，菜叶上趴的不是蝈蝈，是只晒干的癞蛤蟆。
“这、这是怎么回事？”甄有道目瞪口呆。
苟富贵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不是欠了赌债嘛……听说王员外家丢了翡翠白菜，就想……就想做个假的去骗点钱……你那信一来，我以为是事情败露了，赶紧来自首……”
甄有道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假白菜哪来的？”
“西街刘木匠雕的，漆是张记染坊的，蛤蟆是河边自己抓的……”苟富贵交代得倒干脆。
堂外围观群众笑倒一片。王员外听说有人仿造他家宝贝，跑来一看，乐了：“这手艺，白菜像萝卜，蛤蟆像王八，也好意思骗钱？”
案子审到这里，本该结束了。可甄有道看着那假白菜，忽然灵光一闪：“舅舅，你说这假货是准备骗谁的？”
苟富贵眼神躲闪。
“说！”
“是……是胡三介绍的，说有个外地的土财主要买……”
甄有道一拍惊堂木：“传胡三！”
胡三上堂，看见假白菜就腿软了。原来真翡翠白菜就是他偷的！那晚他翻进王员外家，摸黑抓了个东西就跑，回家一看是个木雕假货——真货早被王家孙子扔房顶了。他觉得晦气，随手扔在当铺后巷，被狗剩捡到，又被小宝看见，才有了后面这一串乌龙。
至于为什么偷个假的？胡三哭诉：“王员外天天吹他家白菜夜里会发光，我那晚去，摸到个东西冰冰凉，以为是真的……谁知道他家还有假货镇宅啊！”
全场寂静三秒，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王员外不好意思地搓手：“那什么……真货太珍贵，我怕被偷，做了个假的摆外面，真的藏密室……谁知道孙子把真的偷出去玩了呢？”
最终判决：胡三偷窃未遂（偷的是假货），但主观恶意，打二十大板；苟富贵制造假货意图诈骗，但未实施，念其自首，罚扫县城大街一个月；王员外报假案（虽然一开始真以为被偷了），罚银十两充公。
退堂后，甄有道虚脱般坐在后堂。小宝蹭过来：“爹，我立功了吧？要不是我举报舅舅……”
“你还有脸说！”甄有道瞪眼，“你早知道舅舅在做假货？”
小宝挠头：“那倒不是……我就是前天看见舅舅在刷绿漆，问他干嘛，他说要做翡翠白菜烧给祖宗，让祖宗在下面也富贵富贵。我觉得他这孝心挺感人的，就没多想……”
甄有道一口茶喷出来。
这事传开后，永乐县多了个新笑话：问“大义灭亲”什么意思？答：就是外甥破案把舅舅的假白菜给“灭”了，还顺带揪出个真小偷，虽然偷的是假货。
后来甄有道写了篇《论亲属犯罪之妥善处置法》，核心观点是：“灭亲”不可莽灭，需先辨真伪，万一灭错了，亲戚变仇人，年节聚餐都尴尬。
苟富贵扫大街时逢人就吹：“看到没？我外甥，铁面无私！连亲舅舅都敢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光荣呢。
只有翠花听完整件事后，对小宝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你们家破案，跟打铁似的，一锤下去，火星子乱溅，最后打的还不是要打的那个铁疙瘩。”
小宝深以为然，并决定把这句写进将来给爹的《养生之道》批注里。
至于那真翡翠白菜，王员外再不敢摆出来了，锁进十八层箱底。倒是那假货，因为这段奇案成了“证物”，放在县衙展览，供人参观。偶尔有小孩指着那干蛤蟆问：“这蝈蝈怎么长得像俺爷爷？”
甄有道每次路过展厅都加快脚步。他算是明白了：有些“大义”，灭着灭着就容易成笑话。不如学学那假白菜上的蛤蟆，虽然不像蝈蝈，但晒干了也能趴在菜叶上，勉强算个装饰。
至少，它不会再漏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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