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厄斯死死盯着你手中的手帕，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片刻后，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笑声带着几分癫狂和自嘲。
“你这算什么？是想以此来彰显你的善良吗？”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挥开你的手。
手帕从指间飘落，落在血泥交界处。
他揪住你的衣领把你往前扯，“少来这套。”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正对上你的眼睛。
太静了，静得让他想起雨后的海面。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动作快得有点狼狈。
你蹲下身拾起那块脏了的手帕，攥在手心。
“……”
“你的理解力真让人遗憾。”你的语调平稳，“我讨厌你，”卷起的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你清理了这些黑化魔兽，也是事实。”
派厄斯嗤笑一声，偏过头去，随手抹了把脸，在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你还真是有够幼稚——”
你的还没说完，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地落下，把他整个人罩在里面。
“？！”
「力天使派厄斯，私动干戈，触犯神律。即刻起，禁闭于「漂流星」，未有神谕，不得释放。」
下一秒，光柱裹挟着他，瞬间消失在原地。
你紧紧攥着手心那块染了污渍的手帕，“……”
塞伯拉斯发出低低的呜咽，用脑袋轻轻蹭你的手臂。
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们回去。”
……
巨兽降落时带起的风几乎要把神殿外的花圃掀个底朝天。
你从它背上一跃而下，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神殿深处。
神殿外，几个天使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抚塞伯拉斯。
神殿里，创世神刚打开一罐汽水。见你进来，他眼睛弯了弯：“这么快就回来了？玩得还开心吗？”
你径直走到他面前，“为什么把派厄斯关起来？”
他眨了眨眼，晃着手里的汽水瓶：
“又被关禁闭了？……做错事受罚，不是很正常吗？”他凑近些，声音轻了下来，“而且，你不是很讨厌他吗？这样不正合你意？”
你愣住了。
正好？你确实恨派厄斯，恨他未来会做的一切，可现在……
“那些魔兽不清除，会殃及周围的城镇。”你声音有些发紧，“熵海星上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我不觉得他做错了。”
创世神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笑起来：“可人都关起来了，再放出去多没面子啊。”
他靠得很近，你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元力气息。
“……你是故意的。”你直视着他的眼睛。
创世神脸上的笑意淡去，沉默地看着你。
“你创造这个世界，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吧。”你声音沉静，“无论是人类还是你的眷族，还有这些天使们，是死是活，你根本不在乎的吧。”
创世神张了张嘴，你想打断他，却听见自己先问出了口：
“……你到底在乎什么呢？”
“明明知道一切会变得多糟，为什么还要去打那场仗？只要你活着，那这个世界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你声音低下来，“……为什么？”
他突然轻笑一声，伸手揉了揉你的头发：“嗯……是舍不得我啊。”
你拍开他的手：“少自作多情……”
创世神看着微微发红的手背，目光飘向远方：
“历史只会向前……既然都是注定要发生的事，又何必去改变？”他的视线回到你脸上，“从你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写好了。”
“塞西莉亚把希望寄托在未来，你又把生机赌在渺茫的可能性上……”他轻声说，“现在我把赌注押在你身上，有什么不行？”
“……你还真是……让人讨厌。”你别过脸去。
他却笑了：“我不讨厌你。”指尖在快要碰到你脸颊时转了方向，最终轻轻落在你发间。
“别垂头丧气的。”他的声音很轻，“未来在你手里……”他望着你，眼神却像在透过你看另一个人。
“……不过，谢谢你来到这里。”
“让我又见到了她。”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天使们惊慌的喊叫声由远及近：
“快按住它！”
“这柱子上次被他们毁了，我可是修了三个月啊！”
“我就喂了点魔鬼椒……派厄斯不是喜欢吃吗？”
创世神咬着吸管，饶有兴致地望向窗外。
塞伯拉斯正疯狂甩着脑袋，喷出的火星差点点着帷幔，显然被辣得够呛。
“哎呀呀，”他幸灾乐祸地晃着脚尖，“这可是你带来的麻烦。”
你正要冲出去，一道白色身影已经利落地制住了暴走的巨兽。
阿奇尔单手扣住塞伯拉斯的颈环，任由它六只眼睛泪汪汪地望着自己。
“带下去。关禁闭。”他一声令下，两个天使连忙上前牵走委屈的巨兽。
创世神笑着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兰斯特～”
阿奇尔转过头，语气平淡：“大战在即，该处理的事情都做完了吗？圣殿骑士团的报告批复了吗？守望星的石记录问题解决了吗？圣空星、雷王星……”
“别念了别念了！”创世神捂住耳朵，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学着创世神的样子也比出大拇指：“不愧是兰斯特。”
“谁把塞伯拉斯带进来的？”阿奇尔环视庭院。“不知道这里禁止它进来吗？上次惹的祸都忘了吗……？！”
所有天使齐刷刷看向你。
“……是我。”你低下头，等着挨训。
阿奇尔看见是你，明显顿了一下。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责备在舌尖转了个圈，最后只化作一句：
“……下不为例。”
在场的天使全都愣住了。
“我明白我懂……我也要去禁闭室。”你说着就要跟上押送塞伯拉斯的天使，手腕却被阿奇尔轻轻握住。
他的指尖微凉，声音比平时低沉：“不用。”
周围的天使们交换着眼神，假装散开，实则个个竖着耳朵偷偷躲在柱子后面。
“但塞伯拉斯是我带进来的……抱歉啊……神使把派厄斯关起来了，我……”你低着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对你来说，派厄斯是死是活都没关系，虽然你内心很不希望他活着，可清剿那些黑化魔兽没有错。
既然没错，为什么要惩罚？
就因为，擅自行动吗？
阿奇尔沉默片刻。你看见他喉结轻轻动了动。
“我知道了……按照戒律，我送你去禁闭室。”
“嗯，好。”
通往禁闭室的长廊格外安静，只听得见两人的脚步声。
你偷偷瞄他的侧脸，阿奇尔始终目视前方，唇线抿得笔直。
“那场战争，”在转角处他突然开口，“我会去。”
“我知道。”你低头看着地上两人交叠的影子，“在荒原的幻境里，我看见了……”那个注定陨落的结局。
“是我会去。”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廊窗透进的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四周静得能听见窗外花瓣飘落的声音。阿奇尔站在明暗交界处，声音很轻：
“我和兰斯特不只是在共享记忆……我就是他，他就是我。这是他的使命，现在也是我的。”
你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分不清站在面前的是阿奇尔，还是兰斯特。
他伸手替你拂去肩头的花瓣，动作轻柔，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我是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我不在，兰斯特的身体不完整，财团的计划会出问题……那这个世界的我就不存在了……”
“这个世界的我们就不会相遇了……”
他松开手，花瓣从他指间飘落，被穿堂风轻轻卷起。
“这个世界的希望，不应该因为我的自私毁灭……”
“你是说……你要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对吗？”你深吸一口气，暗自握紧拳头。
他抬眼看向你，唇角牵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嗯。我想好了，要和大家一起面对那个未——”
“那我呢？”你打断了他的话，死死揪住他的衣领，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回头，“你留在这里，我怎么办？”
“开什么玩笑！”阿奇尔被你拽得踉跄。“现在这个节骨眼你跟我说你要留下？！”
兰斯特的身形比你高大许多，他低着头，凝视着你盈满怒火的眼睛。
如果现在他只是阿奇尔，会立刻服软道歉，他不愿看见你难过。
但他现在不再只是阿奇尔了。
兰斯特的记忆——那些欢笑、誓言、并肩作战的日夜，都是他亲身经历的过往，是他身为兰斯特无法割舍的羁绊。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不，从迷宫星那次元力爆发起，他这个被财团视为残次品的实验体，竟意外地成功融合了兰斯特。
他本该高兴的——毕竟他和安琪被创造出来的意义，就是让兰斯特“复活”。
他应该高兴的。
作为一个实验品，他如此完美地完成了使命。
他应该高兴的。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你脸颊上。你怔住了，抬头看见他通红的眼眶。
留下，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个世界的你。
“对不起...”
他在为什么道歉？为不能陪你走下去？为自己只是个实验品？还是为这止不住的眼泪？
“我不能抛下他们...那是我的家人。”
流泪的是阿奇尔，无法抛弃家人的是兰斯特。
你揪住他衣领的手，慢慢松开了。
“他们是家人，那我呢？我算什么？”你扯出一个苦涩的笑，“该叫你阿奇尔...还是兰斯特？”
“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设想过所有结局，预料过各种可能。阻止神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他却选择了留下。
“对不起。”阿奇尔低头看着皱巴巴的衣领有些恍惚。
“没有我，还会有其他阿奇尔，还有安琪……他们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们都一样……就像可以替换的工具。”
“你真是这么想的？”
禁闭室的门在长廊尽头半开着，像一句未尽的告白。
“你不是工具。”你一字一顿地说，“从来都不是。”
“你是我——”
阿奇尔突然将你拉进怀里。
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让你一时忘了挣扎。
那些哽在喉头的话，那些没发出来的脾气，都卡在了这个猝不及防的拥抱里。
他稍稍低头，呼吸轻轻拂过你的耳畔，“这个世界的你不能没有我……”
“你身边从来不缺人。”他的声音很轻，“正好，那个世界也从来不缺‘我’……”
“你什么意思？”你猛地推开他，手臂撞在他胸口发出闷响，“以为这样慷慨赴死很英雄吗？以为这样我就会永远记着你？”
“不会的。”你扯了扯嘴角，“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忘性大。没人会记得你的——”
“没关系。”他伸手想碰你的脸，你一把拍开。“‘我’会一直在的。”
“我不想再看见你。”你看着他被拍红的手背，突然说不出话。
长廊尽头的禁闭室门半开着，像一句没说出口的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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