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倒下前,得把锄头递出去。
胸口那把犁铧还在往上掀——不是割肉,是翻魂。
肋骨缝里像塞进了烧红的青铜犁铧,逆着心肌纹理往上一拱,皮没破,血没流,可整副骨架都在发烫、发颤、发出六万年没响过的共振嗡鸣。
血管里奔涌的不是血,是液态光河:广寒宫主控协议在左臂炸开,终焉咏叹调底层代码在右肩盘旋,陆宇临终前塞进我鞋垫夹层那张泛黄纸条上的公式,正从脊椎第三节一路冲上天灵盖,字字带火,句句生根!
我动不了。连眨眼都像要撕裂眼睑。
可眼睛还睁着。
眼睁睁看着林芽站在星光阶梯尽头。
她没哭,没喊,小手高高举着,指尖绷直,死死指向我——不是挥手,不是告别,是求救!
那眼神亮得吓人,像两簇刚从地核里捞出来的星火,烧穿了所有距离,直直钉进我瞳孔深处。
她脚踝上,那圈翡翠色的荧光胎记,正在褪。
不是慢,是崩。
绿意一寸寸剥落,像被无形之手硬生生揭掉的釉彩,底下露出苍白、半透明的皮肤,薄得能看见幽蓝菌丝正疯狂退潮,脉络枯萎如秋后麦秆,一碰就碎。
通道在吃她。
不是借,是抽。
抽她的命,续我的权,燃这最后一程归航路。
我喉结狠狠一滚,想吼,想骂,想把自己这张老脸撕下来砸过去——可声带冻成冰壳,气流卡在胸腔里,只顶得肋骨咯咯作响,像一口即将干涸的老井,在最后咕嘟冒泡。
就在这时——
脑仁里“叮”一声脆响。
不是幻听。
是记忆自己撞开了门。
六万年前,b-7生态舱聚变堆过载,冷却管爆裂,白雾喷得满墙都是。
陆宇蹲在滚烫的阀门前,左手拧扳手,右手往嘴里塞了颗野莓,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混着机油和汗。
他抬头冲我咧嘴一笑,牙上还沾着一点紫红果肉:
“老韩,系统认人不认码。”
他顿了顿,扳手猛地一压,蒸汽嘶鸣骤停,整座舱室静得只剩心跳。
“得用‘活信物’压阵。”
活信物。
不是密钥,不是权限卡,不是刻进芯片的dNA序列。
是人身上还热着、还跳着、还带着泥腥味儿和汗咸味儿的东西。
我腰后,别着一把锄。
锈得厉害,刃口卷边,脊上蚀出蜂窝状孔洞,可那四道刻痕——“归仓,勿忘”——深得见骨,是陆宇用钛合金锉刀,蘸着我们俩的汗,一刀一刀,磨进铁里的。
它一直在我腰上。
不是工具。
是脐带。
是锚。
是六万年来,唯一没断过温的活物。
念头一起,浑身肌肉不受控地绷紧——不是发力,是召唤。
是血脉里九百三十六条绿纹齐齐震颤,向它叩首。
我猛地一仰头!
下巴狠狠磕在锄柄上!
“咚!”
不是闷响。
是金石相击的清月长鸣!
“归仓,勿忘”四字刻痕应声迸光——不是亮,是燃!
琥珀色火苗从“归”字起笔处腾起,顺纹路游走,“仓”字收尾时已成一线金焰,直扑我左胸旧疤!
锄头离鞘。
悬浮。
无声无息,却震得塔基焦土簌簌跳动。
它开始转。
第一圈——刃脊锈层簌簌剥落,幽蓝纳米晶纹暴绽,如蛇蜕皮,绕我周身旋出一道麦芒光轨;
第二圈——光轨收束,凝成七道麦穗虚影,每一穗都饱满低垂,穗尖滴落一粒金光,不落地,悬停在我胸口,灼得皮肉滋滋轻响;
第三圈——整把锄头嗡然一震,化作一泓流动的液态金属,银蓝交缠,炽热却不烫,像一捧刚从灶膛里舀出的熔金,裹着米香、汗味、还有六万年没散尽的野莓酸涩,直直扑向我左胸那道早已结痂、却从未真正愈合的旧伤疤!
“嗤——”
不是灼烧。
是吻合。
是久别重逢的皮肉,终于咬住了自己的骨。
液态金属渗入,皮肤下浮起一枚微型灶台纹身——弧形锅沿,微张火眼,灶膛幽暗,而正中心,静静燃烧着一粒米形光点。
温润,稳定,不灭。
像一颗……刚刚落进新灶膛的、熟透的星。我看见她跳下来。
不是走,不是滑,是把自己当一粒种子——头朝下,双臂张开,像初生麦苗撞向大地那样,直直扎进焦黑龟裂的塔基土里。
“噗”一声闷响,膝盖先砸地,接着是手肘、肩胛,最后是额角擦过碎石,血线刚沁出来就被高温蒸成淡粉雾气。
她没停。
爬,膝行,指甲抠进灰烬里,拖出四道带血的犁沟。
三步,两步,一步——她扑到我胸前,发丝扫过我汗湿的颈动脉,带着星尘与未散尽的菌丝腥气。
我眼珠还能动,瞳孔却像冻在冰层里的鱼,只能看着她仰起脸。
那双眼睛太亮了,亮得不像活人,倒像两枚被强行重启的量子晶核,正以超频燃烧自己,只为给我续上最后一毫秒清醒。
然后——她咬破舌尖。
不是嘶喊,不是哭嚎,是“咔”一声脆响,像嫩豆荚爆开。
血珠喷溅而出,热的,稠的,带着铁锈味和一丝极淡的、青麦拔节时的清甜。
血落在我胸口。
正中灶纹。
没有火苗腾起,没有光爆轰鸣。
只有一声极轻、极沉的叹息,仿佛整座广寒宫地下六万年的静默,终于被这滴血点破。
纹身火了。
幽蓝灶沿泛起涟漪,火眼微张,米形光点骤然炽亮——不是烧,是醒。
一道澄澈如初雪融水的光束自纹心射出,直刺我颅骨深处!
视野炸开。
不是幻象。
是主控台。
全息界面浮现在我视网膜上,悬浮于血雾与星光之间:深空蓝底,银线勾勒的广寒宫剖面图缓缓旋转,中央一行赤字灼灼燃烧——
【守望者零号:权限移交确认】
光标,正悬停在【确认】键上方,微微闪烁,像一颗将坠未坠的星。
我想抬手。
手指不听使唤。
神经像被抽走脊髓的藤蔓,软塌塌垂着,连指尖都凝滞在半空。
可心口那盏灶,烧起来了。
不是烫,是烫得清醒。
陆宇蹲在聚变堆前啃野莓的样子,又撞进脑子里——他嚼着果肉说:“老韩,系统认人不认码。”
认人。
不是权限,不是协议,不是六万年孤守换来的‘资格’。
是……信。
我猛地攥拳!不是按确认键——而是反手抄起地上一把土。
不是随便哪处的灰,是塔基裂缝里抠出来的:混着冷却剂结晶的银斑、纳米残渣的幽蓝碎屑、还有半截焦黑麦秆,以及……一点暗红,像干涸千年的血,又像新垦的赤壤。
我把它塞进林芽嘴里。
动作粗暴,指节刮过她下唇,蹭出血丝。
“咽下去!”我喉咙里滚出砂纸磨铁的声,“替我……尝尝新土。”
她没躲。
甚至没眨眼。
喉结一颤,吞了。
就在那一瞬——
我全身脉络,熄了。
不是渐暗,不是衰减,是“啪”一声,像灯芯断在火里。
九百三十六条绿纹同时黯灭,皮肤瞬间失温、失弹、失血色,干瘪如秋后秸秆。
可掌心——
那枚灶纹,却骤然暴涨!
金焰内敛,幽蓝为底,光晕温柔而固执,稳稳托住我下坠的意识,像一只不肯松开的手。
而林芽跪在我胸前,小嘴微张,舌尖还沾着血珠与土粒。
她没哭。
只是慢慢合上唇,喉间轻轻一动。
然后,她开始嚼。
牙齿碾过粗粝的土块,碾过结晶碎屑,碾过那截焦麦秆……
味蕾,正准备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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