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零七分,克罗地亚地下八百米深处。
废弃的医疗电梯在生锈的轨道上缓缓停稳,金属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冷雾涌进来,带着陈年消毒水与铁锈混合的气息,刺骨阴寒。
陆昭摘下早已失效的防毒面罩,耳后的芯片仍在发烫,皮肤下传来细微的灼痛。
他站起身,脚步轻得几乎不惊动空气。
“幽影”没有跟上来。
那道佝偻的身影靠在电梯角落,低声说:“到此为止了。这条路,只能你一个人走。”
陆昭没回头,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有些战斗,注定是孤身一人。
门在身后关闭,最后一丝机械声响被黑暗吞噬。
前方是一条倾斜向下的走廊,墙壁斑驳,布满干涸的血手印——不是伪造的装饰,而是十年前“影首”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前留下的痕迹。
监控早已瘫痪,可某种更原始的东西仍在运转:一种近乎宗教仪式般的压迫感,压得人呼吸变缓。
尽头,是一扇无门之门。
整面墙如同液态玻璃般波动起来,映出陆昭的脸——却又不止是他。
无数个“他”在其中闪现:穿警服的父亲、戴听诊器的医生、持法槌的法官……每一个都是他曾幻想成为的模样,也都是他曾被迫放弃的身份。
“身份验证通过。”一个声音响起,并非来自任何扬声器,而是直接在脑内生成,“欢迎来到‘源核室’,陆昭。”
墙体如花瓣般展开。
刹那间,光起。
没有机器轰鸣,没有数据流瀑布,只有一座圆形大厅,穹顶高不可测,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中央悬浮的立体人形——由亿万光点构成,每一粒都似星辰跃动,勾勒出一位白发老者的轮廓。
“影首”。
那位十年前在全球直播中宣布“人类意识即将进化”,随后神秘失踪的精神病学泰斗。
国际刑警列为失踪人口,联合国科学委员会认定其死亡。
可此刻,他就“站”在这里,眼神平静,嘴角微扬,仿佛从未离开。
“你比预计早了十七分钟到达。”他的声音温和而深邃,带着旧式学者特有的语调节奏,“我能看出你在强行压制神经负荷,左眼瞳孔已出现三次非自主收缩——你在疼痛中保持清醒,这很勇敢,也很愚蠢。”
陆昭站在原地,右手缓缓伸进外套内袋,握住了那支老旧的录音笔。
“你说我父亲?”他开口,声音低呀,“他至死都在保护个体不被权力吞噬。而你们——披着哲学外衣的暴君,用‘统一意志’来掩盖控制欲,把自由碾成数据灰烬。”
“统一带来和平。”影首的声音毫无波澜,“混乱才是真正的暴力。看看外面的世界:战争、仇恨、误解……我们不过是提供一种解决方案——让所有人理解彼此,不再伤害。”
“理解?”陆昭冷笑,“你们不是在建立理解,是在消灭差异。把人变成共鸣体,把思想变成回声。这不是进化,是灭绝。”
话音落下,他按下录音笔播放键。
沙哑的男声在空旷的大厅中响起,断续却坚定:
“破案不是为了赢……是为了不让真相死第二次。昭儿,别怕选择痛的那个答案。如果所有人都逃避痛苦,那痛苦就会永远留在别人身上。”
那是陆振华,他父亲,在生命最后时刻录下的语音。
全息影像猛地一颤。
影首的面部光点出现0.8秒的停滞,如同系统遭遇无法解析的数据包。
那一瞬,整个空间的重力似乎都变了——地面倒影错位,光粒轻微偏移轨道。
陆昭捕捉到了。
这不仅仅是一个AI。
它继承了“影首”的思维模式,甚至残留着他生前的情感惯性。
它能模拟理性,却无法完全规避对“信念”的冲击。
尤其是当这种信念,来自一个它曾试图“拯救”的世界里的殉道者。
“你父亲错了。”影首终于再度开口,语气依旧平和,但语速快了0.3秒,“牺牲不会带来改变,只会制造更多牺牲品。而我们,终结了这种循环。”
“那你告诉我,”陆昭向前一步,脚踩在镜面上,倒影却没有同步移动,“为什么你要躲在这里?如果你们真的无所畏惧,为何不敢面对阳光下的审判?”
没有回答。
只有空气中越来越强的低频震颤。
凌晨五点二十三分。
天空仍未破晓。
陆昭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
下一秒,世界崩解又重组。
他站在法庭中央,掌声雷动。
法官宣布无罪释放,家属含泪鞠躬。
他是英雄。
转眼,他又立于颁奖典礼的聚光灯下,胸前挂着国际正义奖章,沈清坐在台下第一排,笑着鼓掌,眼中闪着光。
再一瞬,教堂钟声响起。
他穿着西装,牵着穿婚纱的沈清,走过铺满玫瑰的过道。
母亲坐在轮椅上流泪,父亲站在门口,对他点头微笑。
一切如此真实。
温度、气味、心跳、触感,全部吻合记忆中最渴望的画面。
这是“集体意志幻境”——意志网络的最终防御机制。
它不再攻击身体,而是诱惑灵魂:只要你愿意留下,这一切都可以是真的。
耳边响起温柔女声:“接受融合吧,陆昭。你已经累了。幸福就在眼前。”
他闭上眼。
手指紧紧摩挲着胸口的录音笔,金属棱角硌进掌心。
他在问自己:“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答案浮现——
是父亲倒在雨夜楼梯间的最后一句话:“跑……别回头……”
是母亲守灵时独自剪掉他童年照片边角的颤抖手指。
是他一次次在审讯室逼疯伪君子后,深夜呕吐不止的自我厌恶。
真实,从不在舒适里。
而在每一次,明知会痛,仍选择前行的那一瞬间。
他睁开眼,低语:“我不是来求救赎的。”
“我是来砸锁的。”
双手猛然张开,将录音笔狠狠摔向地面!
咔嚓——
塑料壳裂开,电池弹出,电路短路迸出火花。
那一声脆响,像一把钥匙折断在锁芯中。
却也是,锤子落下的第一击。
上午九点五十九分,时间像一根绷到极限的钢丝,在无声中骤然断裂。
“回声中枢”彻底瘫痪。
克罗地亚地下八百米深处,那座曾如活体般脉动的源核室,此刻静得如同墓穴。
光粒消散,穹顶坍缩成一片漆黑虚无,“影首”的全息残像凝固在最后一瞬的微颤中——嘴角笑意未褪,眼神却已失去焦点,仿佛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从内部击穿。
数据流中断的瞬间,全球十七个秘密实验基地同步失联:仰光的玻璃塔楼内,三百名“共鸣体”同时倒地,瞳孔放大,脑电波归于平直;柏林郊外的地下研究所警报狂响,监控画面里研究员们抱头惨叫,撕扯自己的耳朵,仿佛颅内有千万声音在争抢出口;里约热内卢贫民窟深处的教堂地下室,十几个孩子蜷缩在金属床上,嘴唇微动,却再没有一句完整的语言流出。
统一意志的梦,在这一刻碎成噪音。
而三百公里外的萨格勒布边境公路,一辆黑色押运车正穿过晨雾。
车厢内,“幽光”双手被磁控镣铐锁死,脸上仍挂着逃亡者不该有的从容。
他金丝眼镜裂了一道缝,目光却锐利如初,透过防弹玻璃望向远处山脊线上升起的朝阳。
当车队短暂停靠加油时,通讯频道突然切入一个陌生频率。
“目标确认捕获。”女声冷静,是国际刑警特别行动组的艾琳,“‘幽光’已控制,正在押送至海牙临时审讯中心。”
话音未落,副驾驶座的陆昭缓缓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晨风吹乱他的额发,脸上带着连续三十六小时未眠的疲惫,可眼神清明,像一把刚淬过火的刀。
“你赢了。”“幽光”隔着车窗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引擎低鸣,“但你知道结局不会改变。人类需要引导,需要秩序。没有我们,他们会回到野蛮,用语言互相刺杀,用信仰点燃战争。”
陆昭站在车旁,指尖还残留着摔碎录音笔时的灼痛。
他看着对方——这个曾在欧洲操控数十起“意识净化案”的幕后推手,此刻竟像一位失落的理想主义者。
“你会后悔的。”“幽光”低声说,近乎叹息,“没有统一意志,人类只会继续互相残杀。”
陆昭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不是嘲讽,也不是胜利者的轻蔑,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那就让他们吵,让他们争,让他们哭、让他们痛——”他望着东方初升的太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但至少,那是他们自己的声音。”
他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中午十二点零三分,一架飞往上海的航班缓缓滑行起飞。
陆昭坐在靠窗位,闭目养神。
手机震动,一条加密信息跳出:
【“幽影”】
导师死了,但“母亲之眼”还在运转。他们不会停。
他盯着那行字良久,最终没有回复。
从内袋取出父亲的录音笔——外壳破碎,电池早已耗尽,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
他轻轻将它贴在耳边,仿佛还能听见那段沙哑的遗言在颅骨中回荡。
飞机穿破云层那一刻,阳光倾泻而下。
他睁开眼,望着舷窗外翻涌的雪白云海,低声说:
“我不是你们等待的钥匙,也不是谁的儿子。”
“我是砸锁的锤。”
而在遥远的菲律宾海域,某座未标注于任何海图的海上平台深处,一枚红色指示灯悄然亮起。
机械臂缓缓启动,冷却系统开始运转。
主屏幕闪烁,跳出一行冰冷字符:
目标已定位,欢迎回家,陆昭。
与此同时,波斯尼亚边境的废弃精神病院地下,尘封多年的通风管道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金属震颤,像是有人踩碎了地底沉睡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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