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越狱的消息,三日后才传到桃花镇。
是顾清寒亲自带来的——他一身风尘,眼带血丝,显然是日夜兼程。
“昨夜子时,宗人府起火。”他灌下一大碗凉茶,声音沙哑,“火势极大,烧死守卫二十七人。靖王…不知所踪。现场留下一具焦尸,穿着靖王的衣服,但经仵作查验,是替身。”
沈薇薇正在煎药,闻言手一颤:“朝中谁在帮他?”
“查不出来。”顾清寒苦笑,“宗人府上下都被买通了。更麻烦的是,今早收到密报——北境有异动。”
“北蛮?”
“嗯。”顾清寒摊开一张地图,“北蛮王庭半月前集结三万铁骑,陈兵边境。而带兵的,是北蛮国师摩罗的师弟——‘血佛’摩耶。”
摩耶的名头,沈薇薇听过。据说此人武功更胜摩罗,且心狠手辣,曾一夜屠尽三个不肯归降的部落,男女老幼不留一个活口。
“靖王勾结北蛮?”顾怀瑾蹙眉。
“恐怕不止勾结。”顾清寒指向地图上的几个点,“这三日,江南各地都有异动。漕帮余孽在运河劫掠官船,金陵附近的几个绿林山寨突然合并,还有…青云观、白马寺等江湖门派,都收到神秘请柬,邀他们三日后赴‘武林大会’,地点就在金陵城外燕子矶。”
“谁发的请柬?”
“落款是‘武林盟主燕南天’。”顾清寒冷笑,“可燕盟主三日前还在少林与方丈论禅,根本不知此事。”
冒名发帖,必有所图。
“三日后…”沈薇薇沉吟,“正好是月圆之夜。”
月圆之夜,阴气最盛,最适合修炼邪功,或者…举行某种仪式。
“我得去金陵。”顾清寒起身,“锦衣卫已全部调动,但恐有不足。顾前辈,沈姑娘,若有事…”
“我们随后就到。”顾怀瑾道,“你先去稳住局势。”
顾清寒走后,书院气氛凝重。
苦竹大师从少林调来十八武僧,布下罗汉阵,守护书院。林若雪也从江南镖局旧部中选出五十好手,日夜巡逻。
可沈薇薇心中不安,越来越强烈。
第三日黄昏,她的不安应验了。
一个不速之客,敲响了书院大门。
来的是个白衣书生,二十七八岁年纪,面容俊美,手持折扇,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可他一开口,就让所有人变了脸色:
“在下白无瑕,奉冥教右使之命,特来送请柬。”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黑底金边的请柬,恭敬奉上:“右使大人说,三年前少林一战,承蒙星海共主手下留情。今日特在燕子矶设宴,一来赔罪,二来…有要事相商。”
顾怀瑾接过请柬,打开一看,眉头紧锁。
请柬上写着:
“月圆之夜,燕子矶头。以武会友,以酒论道。若肯赏光,冥教愿与二位化干戈为玉帛,共谋大事。若不来…书院上下,鸡犬不留。”
赤裸裸的威胁。
“右使是谁?”沈薇薇冷声问。
“见了自然知道。”白无瑕微笑,“对了,右使大人还让我带句话:三年前紫微帝君欠下的债,该还了。”
紫微帝君!
沈薇薇和顾怀瑾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冥教右使,竟知道天庭之事?!
“请柬送到,在下告辞。”白无瑕拱手,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差点忘了——右使大人还说,若沈姑娘想救那些孩子,最好准时赴约。”
“什么孩子?”沈薇薇心头一跳。
白无瑕笑而不语,身形一晃,已消失在暮色中。
他走后不久,镇上传来噩耗:今日去后山采药的三个孩子,失踪了!
“是虎子、二狗和小花!”林若雪急得眼泪直掉,“早上还好好的,说去采些草药卖钱,贴补书院…怎么就不见了!”
苦竹大师带人搜山,只在悬崖边找到一只鞋——是小花的。
鞋旁用血写着四个字:燕子矶见。
沈薇薇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他们抓孩子,是想逼我们就范。”顾怀瑾沉声道,“薇薇,这宴,必须赴。”
“我知道。”沈薇薇抬头,眼中寒光闪烁,“但我要让他们知道——动我书院的孩子,要付出代价。”
当夜,两人将书院托付给苦竹和林若雪,策马赶往金陵。
子时,到达燕子矶。
这是长江边的一处险滩,乱石嶙峋,江水汹涌。此刻,滩上竟搭起了一座高台,台上摆着桌椅酒菜,四周插着数十支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高台上坐着一个人。
黑袍,金冠,面覆青铜面具。他正自斟自饮,看见两人到来,举杯示意:
“星海共主菩萨,久仰了。”
声音难辨,显然是刻意伪装。
“右使?”顾怀瑾上前一步,“孩子呢?”
“别急。”右使轻笑,“先喝一杯,咱们慢慢聊。”
他拍了拍手,高台后走出三个人,各挟持着一个孩子——正是虎子、二狗和小花!三个孩子被绑着,嘴里塞着布,眼中满是恐惧。
沈薇薇心中一痛,强压怒火:“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简单。”右使放下酒杯,“第一,交出《星海天书》;第二,自废武功;第三…”
他顿了顿,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贪婪:“沈姑娘留下来,做本座的鼎炉。”
“你做梦!”顾怀瑾厉喝。
“那就没办法了。”右使叹气,“本来想和和气气谈的…”
他抬手一挥,三个人同时举刀,架在孩子脖子上!
“等等!”沈薇薇急道,“天书我可以给你,但你要先放人。”
“沈姑娘当本座是三岁孩童?”右使冷笑,“一手交书,一手放人。”
沈薇薇咬牙,从怀中取出那卷玉简——《星海天书》的仿品。真的天书早已融入她神魂,这只是个幌子。
“书在此,放人。”
右使示意,人放开一个孩子——是虎子。虎子踉跄跑向沈薇薇,扑进她怀里大哭。
“还有两个。”右使道,“沈姑娘,别耍花样。本座耐心有限。”
沈薇薇正要递书,顾怀瑾忽然拉住她:“等等。”
他看向右使:“你既知道紫微帝君,想必也不是凡人。何必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右使沉默片刻,忽然大笑:“好!既然星海共主想见,本座便让你见!”
他抬手,摘下面具。
看清他脸的刹那,沈薇薇如遭雷击!
那张脸——竟与顾怀瑾有七分相似!
不,不是相似。根本就是年轻时的顾怀瑾,只是眼神阴鸷,嘴角带着邪笑。
“你…”顾怀瑾也愣住了。
“很意外?”右使——或者说,年轻版的顾怀瑾——抚掌大笑,“三百年前,萧景珩斩三尸证道。善念化作星海道祖,恶念成了紫微帝君,而执念…便是本座,冥教右使,萧无念!”
萧无念!
顾怀瑾的三尸之一,执念所化!
“难怪你知道天庭之事…”沈薇薇喃喃,“难怪你要天书…你是想,三尸合一,重归完整?”
“聪明。”萧无念赞道,“紫微那个蠢货,只知屠龙夺宝,却忘了根本——你我本是一体。只有三尸合一,才能恢复当年星海共主的全部修为,甚至…更上一层楼!”
他看向顾怀瑾:“怎么样?顾怀瑾,不,萧景珩。与本座合体,你便能重登仙位,再不必困在这凡尘受苦。而沈薇薇…本座可以留她一命,做你的侍女。”
“闭嘴。”顾怀瑾声音冰冷,“薇薇是我的妻子,不是侍女。”
“妻子?”萧无念嗤笑,“转世重修,记忆全失,还算什么夫妻?不如随本座,追求长生大道…”
话未说完,沈薇薇忽然动了。
她将天书仿品掷向萧无念,同时身形如电,扑向挟持孩子的人!
萧无念接住天书,脸色一变:“假的?!”
就这一分神,沈薇薇已到近前。白玉簪连点,两个人咽喉中剑,倒地身亡。她一手一个,抱起二狗和小花,疾退!
“找死!”萧无念大怒,一掌拍来。
掌风如刀,携天地之威。沈薇薇抱着两个孩子,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顾怀瑾挡在她身前,硬接了这一掌!
“噗!”他吐血倒飞,撞在乱石上。
“景瑾!”沈薇薇惊呼。
“没事…”顾怀瑾挣扎起身,擦去嘴角血渍,“薇薇,带孩子走。”
“我不走!”
“听话。”顾怀瑾看着她,眼神温柔,“这一次,让我保护你。”
他转身,面向萧无念,周身泛起淡淡金光——那是他仅存的仙元,也是他的本源。
“萧无念,你不是要三尸合一么?”他冷笑,“来,取走我这具身体,看你能不能承受!”
他主动放开防御,任由萧无念的神识侵入。
萧无念大喜,全力施为。可就在他的神识即将吞噬顾怀瑾时,异变突生!
顾怀瑾体内,忽然涌出一股纯正的佛光——是菩提舍利的力量!
“啊——!”萧无念惨叫,神识如遭重击,“你…你体内怎么会有佛门至宝?!”
“惊喜么?”顾怀瑾嘴角勾起,“三年前观音大士赐薇薇舍利时,也在我体内留了一颗佛种。专克你这种邪念!”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咒:
“南无阿弥陀佛…”
佛光大盛,化作无数卍字,将萧无念牢牢困住。萧无念拼命挣扎,可佛光专克邪祟,他越挣扎,束缚越紧。
“不——!本座筹谋百年,岂能败在此处?!”
他忽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血雾中,他的身形渐渐淡去,竟是要施展血遁之术逃走!
“想走?”沈薇薇放下孩子,白玉簪飞出,正中萧无念后心!
萧无念身形一滞,佛光趁机涌入他体内。他惨叫一声,身体寸寸崩解,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夜风中。
三尸之一,执念所化的萧无念——陨落。
沈薇薇扶住摇摇欲坠的顾怀瑾:“你怎么样?”
“死不了。”顾怀瑾苦笑,“只是…这下真成凡人了。”
他体内的仙元,刚才已全部耗尽。现在的他,与普通武者无异。
“凡人也好。”沈薇薇抱住他,“我们做一对平凡的夫妻,白头到老。”
三个孩子围上来,哭成一团。
远处,长江奔腾,月华如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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