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手还停在胸前,胎记的热感没有散去。他望着天空中那圈逐渐淡化的光晕,耳边百姓的歌声还在继续,可他的意识已经不在广场上。
婚礼影像消失的地方,空气微微波动。韩姬从台下快步走来,脚步急促但未发出声音。她手中抱着鲁班锁,指尖压在锁芯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是幻象。”她站在陈砚身侧,抬头看向浑天仪,“是两条时间线在某一刻重合了。”
陈砚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浑天仪表面。星图仍在运转,但颜色变了。原本稳定的青白色光流里渗出暗红斑点,像墨滴入水,缓慢扩散。
韩姬将鲁班锁插入底座接口。机械咬合声响起,浑天仪震了一下。投影重新凝聚,不再是全球文明网络,而是两个并列的时空泡。左侧是咸阳城,热气球巡天,蒸汽船沿江而行;右侧是一座现代都市,高楼林立,车灯如河。
中间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他自己,穿着玄色冕服,站在观星台上。
另一个也是他,穿着黑色西装,胸口别着浑天仪徽章,正走向教堂礼台。
“系统记录到了基因同步率。”韩姬的声音低下去,“两个身体,同一段序列。你们都是合法的载体。”
陈砚盯着那个穿西装的自己。那人脸上有笑意,动作自然,像是早已习惯那个世界的生活。而他自己,站在这里,掌心还残留着定秦剑的温度。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他问。
“因为你没走。”韩姬说,“但有人走了。他完成了回归路径,而你留在这里改写了历史。现在,系统无法区分哪一个才是原始节点。”
浑天仪发出警报。红斑扩大,光流开始逆向旋转。结构内部传来金属扭曲的声响。
云姜的投影突然闪现,画面断续。她站在一间实验室里,手握听诊器贴在胸口,嘴唇微动。
“心跳……同步了。”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们正在靠拢……不能让连接持续……”
话没说完,影像碎裂。
韩姬猛地拔出鲁班锁。“不是她在传讯,是我们观测引发了坍缩!”她转身面对浑天仪,手指快速拨动锁片,“系统判定双生魂共存违反唯一性原则,正在启动清除机制!”
陈砚后退半步。他感觉到胎记的热度在上升,皮肤下像有东西在游动。
“清除哪一个?”
“两个都清。”韩姬抬头看他一眼,“它要切断所有连接。”
浑天仪外壳炸开一块。碎片飞溅,其中一片划过陈砚手臂,留下细长血痕。他没躲,也没看伤口。
“有没有办法阻止?”
“没有。”韩姬摇头,“只能延迟。最多三分钟。”
陈砚盯着那对并列的时空泡。他知道那个穿西装的自己不是假的。那是另一条路的真实结果。如果当初他选择了回去,就会成为那个人。
而现在,这个人留了下来,建立了新秦律,点燃了万民灯,让这片土地走出了轮回。
可为什么,另一个他也算得上正确?
浑天仪震动加剧。第二块外壳崩裂,蓝光喷涌而出。韩姬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按住鲁班锁,试图稳住数据流。
“它在写最后一行指令。”她咬牙,“内容是‘真正的战斗在量子层面’。”
陈砚闭眼。
他想起昨夜那一战。未来战舰来袭,他拔剑插入漩涡,不是为了逃,是为了守。他选择承担这里的命运,而不是回到原来的世界。
可现在,那个世界主动找上了他。
睁开眼时,他的目光变得清晰。
“我不需要它告诉我战斗在哪。”他说,“我知道我的位置。”
韩姬抬头看他。
下一秒,浑天仪中央爆发出强光。整座观星台被照得通明。百姓停止歌唱,所有人仰头望来。
爆炸发生了。
不是毁灭性的冲击,而是有序的解体。每一块碎片都在空中悬停,排列成字——
真正的战斗在量子层面。
字迹未消,陈砚后背的胎记突然剧烈发光。那光穿透衣料,呈螺旋状向上延伸。他的双脚离地,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陈砚!”韩姬伸手,但抓不住。
他想说什么,但声音被抽走了。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是那场婚礼的残影,西装革履的自己牵着云姜的手,缓缓走入礼堂。
他的手抬了起来,朝着那个方向伸去。
胎记的光越来越强。螺旋状的能量带缠绕全身,将他往某个看不见的点拉扯。他的指尖几乎触到投影的边缘。
那里有一丝温度。
不是火焰,也不是电流。是一种熟悉的、属于另一个人生的触感。
他的眼睛睁着,没有闭上。
身体已经进入半透明状态,轮廓开始模糊。鲁班锁发出最后一声轻响,锁芯脱落,滚落在地。
韩姬跪坐在碎片之间,手里抓着一块浑天仪残片。上面还带着余温。
她低头看着,手指慢慢收紧。
广场上没有人说话。人们望着天空中撕裂的云层,望着那道正在闭合的漩涡入口。
陈砚的最后一部分消失了。
只剩下一缕光,顺着螺旋轨迹卷入深处。
他的手指曾伸向另一个自己。
现在,那只手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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