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意识在光流中沉浮。身体已不存在,但他能感觉到自己还在。那股螺旋状的能量将他拉入深处,四周是断裂的记忆碎片——百姓跪拜、战旗焚毁、云姜转身离去的背影,还有婚礼影像里那个穿西装的自己。
这些画面不断闪回,扭曲成陌生的模样。他看见咸阳城化作废墟,热气球坠落,蒸汽船沉入江底。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废墟中央,冷笑看着他。
“你留下,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执念。”那人开口,声音和他相同,“你以为你在救世?你不过是在重复历史。”
陈砚没有回应。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发现那里没有温度。那不是愤怒,也不是仇恨,而是一种彻底的否定。
“改革要死人,变法会流血。”黑暗面缓缓逼近,“你说要让百姓走出轮回,可你送出去的每一道政令,都带着刀刃。你比胡亥更冷酷,因为你清醒地选择了牺牲。”
陈砚的手指动了动。他想起昨夜那一战。未来战舰来袭,他拔剑插入漩涡,不是为了逃,是为了守。他知道这条路不会干净,但他必须走。
“我不是要当神。”他说,“我只是不愿再让百姓成为棋子。”
话音落下,周身的光纹微微亮起。那些混乱的记忆开始退散,空间逐渐稳定。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身旁。
她穿着素纱衣,腰间挂着铜制听诊器,发间银簪映出微光。她的面容模糊又清晰,像是从无数个夜晚的议事中走出来的人。
“心跳还在同步。”她轻声说,将听诊器贴在他胸口。
陈砚转头看她。这不是实体,他知道。但她存在,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她的出现让他想起了很多事——骊山施针时的专注,冷宫探秘时的果决,浑天仪前彻夜研究的身影。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背靠背站立。面对黑暗面的第一波攻势。
黑暗面抬手,虚空中浮现出无数百姓倒下的幻象。有人饿死在街头,有人倒在刑场,有孩童哭喊着母亲的名字。画面不断切换,逼迫他直视代价。
“你用现代知识篡改历史。”黑暗面的声音低沉,“你操纵人心,装疯卖傻,借尸还魂。你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你算什么救世主?”
陈砚闭眼。他知道这些画面是真的。每一项新政推行,都有人付出代价。粮仓改革时清洗六国遗老,机械军推广时裁撤旧匠籍,哪一次不是血淋淋的?
但他也记得另一些画面——刺史巡察制让边郡有了活路,匠籍营改制后工匠能抬头走路,平价粮仓开仓那日百姓排成长队领米。
“我不能停下。”他睁开眼,“哪怕代价沉重。”
话音未落,一道光影突然降临。
章邯站在他身后,披着玄铁鱼鳞甲,手中握着断岳剑。他的身影半透明,像是一道投影,但气势未减分毫。
“陛下。”他开口,声音沉稳如旧,“您已改写历史,但真正的战斗,不在朝堂,不在战场,而在您心中。”
陈砚回头看他。
“唯有双魂合一,方能完整。”章邯说完,身影开始消散。最后一刻,他抬起右手,向陈砚行了一个军礼。火焰般的军旗在他背后燃烧,随后化作光点融入虚空。
黑暗面冷笑着上前一步。“双魂合一?可笑。你所谓的另一半,不过是软弱的借口。情感是累赘,犹豫是破绽。你要战胜我,就得承认——你根本不需要这些。”
陈砚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只曾伸向另一个自己的手。他知道,拒绝回归不是逃避,而是选择承担。
“我不是完美的。”他说,“我会怀疑,会痛苦,会做错决定。但我留下,是因为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云姜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她的触感很轻,像风吹过指尖。
“他说过不信命。”她忽然开口,目光转向黑暗面,“那我就信一次——信你能回来。”
这句话落下,战场震动了一下。
黑暗面的动作出现迟疑。攻击频率变得紊乱。
云姜举起听诊器,对准对方。她闭眼倾听,片刻后睁眼:“他在害怕……真实的情感。”
陈砚看着她。他知道她在说什么。那些深夜里的对话,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牵挂,那些彼此支撑走过的夜晚,都不是假的。
他开始释放记忆。
韩姬献出鲁班锁那一刻的眼神;章邯在城外破庙跪地请命的画面;百姓点燃万民灯时汇成的光河;还有云姜塞给他听诊器的那个雨夜——她说:“我要改变未来!”
这些画面化作光流,涌入战场。
黑暗面剧烈震荡。他怒吼着后退,双手抱头,仿佛承受巨大痛苦。
“不……这些没用!都是虚妄!”他嘶吼,“情感只会让人软弱!理性才是唯一出路!”
可他的身形已经开始动摇。
陈砚一步步向前。“你说我是过客,说我篡改历史。可我做的事,每一桩都落在实处。我建的粮仓还在供粮,我修的水车还在运转,我立的律法还在护人。这些不是虚妄,是你不敢承认的真实。”
黑暗面猛然抬头,脸上肌肉抽搐。突然,他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苍老扭曲的面孔。
灰白的头发,深陷的眼窝,干裂的嘴唇。
冯去疾的脸。
“你们……都该归于虚无!”他嘶吼,声音不再像陈砚,而是带着年迈者的沙哑与怨恨,“五德终始,轮回不息。谁也不能跳出这个局!”
陈砚停住脚步。
他认得这张脸。右丞相冯去疾,法家遗老,坚信天命不可违。他曾主张焚百家书,认为只有绝对秩序才能维持天下稳定。
可此刻,这张脸为何会出现在黑暗面身上?
云姜靠近一步,听诊器仍对准对方。“他的波动变了。”她低声说,“这不是单纯的自我怀疑。有人在利用它。”
陈砚看着那张脸。他知道,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冯去疾的身影在光流中摇晃,双手伸向他,像是要抓住什么。
“你打破规则,你扰乱天序。”他喃喃道,“所以……我必须清除你。”
陈砚抬起手,掌心对准前方。
云姜站到他身边,没有退后。
他们的呼吸在同一节奏上。
战场的光流开始旋转,围绕两人形成屏障。
冯去疾张嘴,发出最后一声咆哮。
陈砚向前迈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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