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分,兰香院的廊下挂着几只画眉,叫得正欢。
程知意正对镜描眉,手里拿着一支极细的螺子黛,一点点勾勒着眉尾。
翠桃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一张烫金的帖子,脸色古怪。
“娘子,二皇子府又来人了。”
程知意手上一顿,眉尾那一笔稍微重了些。她放下螺子黛,拿帕子轻轻沾了沾。
“不是才来过么?怎么,那刘氏反悔了?”
“不是刘氏。”翠桃将帖子递过去,“是二皇子妃身边的大丫鬟送来的,说是要在府里设宴赏菊,特意请娘子过去一叙。”
程知意接过帖子,扫了一眼。
字迹娟秀,言辞恳切,甚至透着股子卑微的讨好。
昨儿个才把账册给她,今日就要大张旗鼓地请客?
这刘氏,演戏还真是做全套。
“二皇子还被禁着足呢,这时候设宴?”程知意轻笑一声,将帖子扔在一旁,“也不怕御史台的唾沫星子淹死他。”
“谁说不是呢。”翠桃撇撇嘴,“奴婢听那送帖子的丫鬟说,是二皇子特意吩咐的,说是为了给娘子赔罪,也是为了给咱们王府冲冲喜。”
冲喜?
怕是想冲着她这肚子来的吧。
程知意站起身,理了理衣襟。
“回了吧。就说我胎像不稳,太医嘱咐了不宜挪动。”
翠桃刚应了一声,还没转身,外头赵管事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娘子,这宴怕是推不掉了。”
“怎么?”
赵管事擦了擦额角的汗,“二皇子府那边派了轿子来,就在大门口候着。随行的还有宫里的嬷嬷,说是太后娘娘也知道这事儿,默许了二皇子妃替二皇子赔礼。”
程知意眯起眼。
太后默许?
这老狐狸,是在试探她,还是想借她的手再敲打敲打老二?
既然宫里都发了话,这鸿门宴,不去是不行了。
“知道了。”程知意走到妆台前,挑了一支并不起眼的银簪插在发间,“既然人家三催四请,我不去,倒显得我这个侧妃架子比正妃还大。”
“翠桃,把那账册藏好了。”
“今日,咱们就去看看这二皇子妃,又要唱哪一出。”
马车到了二皇子府,气氛有些诡异。
虽然挂着赏菊的名头,但府里并未张灯结彩,反而透着一股子萧索。
二皇子被禁足在后院,今日这场面,全是刘氏一人撑着。
程知意刚下轿子,就见刘氏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迎了上来。
今日的刘氏,换了一身胭脂色的妆花缎,脸上施了厚粉,遮住了那日的苍白,瞧着倒是多了几分女主人的气派。
只是那眼底的精明,藏都藏不住。
“侧妃妹妹可算来了。”刘氏满脸堆笑,亲热地去拉程知意的手,“我还怕妹妹嫌弃咱们府上晦气,不肯赏光呢。”
程知意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手,微微福了福身。
“皇子妃言重了。太后娘娘都有口谕,妾身怎敢不来。”
刘氏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自然地收了回去,拿帕子掩嘴笑了笑。
“妹妹是个爽快人。来,咱们去花厅坐坐。”
花厅里,果然摆了几盆开得正艳的菊花。
只是除了程知意,并未请其他宾客。
看来,这是要在“私密”场合里,好好跟她这把“刀”谈谈心了。
落了座,丫鬟上了茶。
刘氏挥退了左右,只留下那个心腹嬷嬷。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匣子,轻轻推到程知意面前。
“妹妹上次不肯收那老参,我想着或许是妹妹不缺药材。”刘氏打开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排金锭子,“这点俗物,给妹妹买些首饰戴戴,权当是我替殿下赔个不是。”
程知意看都没看那金子一眼。
这刘氏,当真有意思。
前脚才把丈夫卖了个底掉,后脚又扮起贤妻良母来替丈夫拉拢人心。
这戏演得,连她都要信了。
“皇子妃这是做什么?”程知意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二皇子既然已经被罚了,这事儿就算翻篇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拿这些黄白之物来羞辱妾身。”
“这怎么是羞辱呢。”刘氏叹了口气,一脸推心置腹的模样,“妹妹在王府里虽受宠,但到底还没个名分。手里多有些体己钱,往后日子也好过些。”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程知意的小腹上,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毕竟,男人的宠爱,那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程知意放下茶盏,瓷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皇子妃有话不妨直说。”
刘氏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
“妹妹进府晚,有些事儿怕是不知道。”
“咱们这位靖安王爷,心里可是装着人的。”
程知意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
“王爷心里装着谁,那是王爷的事。妾身只要伺候好王爷,生下小世子,便知足了。”
“妹妹真是单纯。”刘氏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当年王爷为了那个女人,差点连爵位都不要了。若不是那女人红颜薄命……”
她故意停住,观察着程知意的神色。
见程知意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刘氏心里有些没底,咬了咬牙,继续下猛药。
“如今王爷这般宠你,不过是因为你这双眼睛,生得像极了那位故人。”
“替身?”程知意笑了。
这招数,未免也太老套了些。
上辈子她在后宫里摸爬滚打,这种挑拨离间的戏码见得多了。
“皇子妃今日叫我来,就是为了跟我讲王爷的风流韵事?”程知意站起身,理了理裙摆,“若是没别的事,妾身就先告辞了。王爷还在府里等着妾身回去喂药呢。”
见她要走,刘氏有些急了。
她今儿个的任务,是要从程知意嘴里套出靖安王接下来的动作,若是无功而返,那个疯子肯定又要拿她撒气。
“妹妹慢走!”刘氏连忙起身拦住,“妹妹别恼,我也是为了妹妹好。”
“你想想,太后娘娘为何这般看重你这一胎?”
“还不是因为王府一直没个后。”
“可若是这孩子生下来了……”刘氏凑近几分,声音阴森森的,“去母留子这种事,在皇家可不是什么稀罕事。”
“太后只要孙子,可不在乎孙子的娘是谁。”
“尤其是……一个出身卑微,还占着王爷宠爱的侧室。”
程知意看着眼前这张虚伪的脸。
刘氏以为戳中了她的软肋。
殊不知,这些话,程知意上辈子就听腻了。
去母留子?
太后若真有这个心思,就不会把她护得这么紧了。
现在的靖安王府,那是铁板一块。
太后若想动她,那就是跟萧晏翻脸。
为了个孙子跟唯一的儿子反目成仇,太后没那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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