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晓时，林轩已离开金刚寺。
慧空送他到山门外，神色复杂：“林宗主，家师昨夜突感不适，今日不便相送，还望见谅。”
林轩拱手：“禅师身体要紧。慧空师兄留步。”
转身离去时，林轩心中已雪亮——苦竹禅师并非身体不适，而是故意避开。这位西域佛门领袖，似乎在隐瞒什么。
《净世白莲经》前三卷的抄本已在他储物袋中。昨夜细读至天明，林轩越发确定，这部经书与混沌演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第九转“白莲化混沌”的描述，几乎就是对他混沌雏形的注解。
“难道我修炼的混沌之路，并非独创，而是上古已有传承？”林轩脚踏飞剑，心中思忖。
从金刚寺到沙城，需横穿三千里戈壁。
西域地广人稀，飞了两个时辰，才见远处出现一片绿洲。绿洲边缘，一座土黄色城池若隐若现，那便是沙城。
沙城不大，城墙用黄土夯筑而成，高不过三丈。城内建筑低矮，多是土坯房，街道上黄沙铺地，行人稀疏。
林轩在城门外落下，收了飞剑，扮作寻常旅人入城。
城门口有两个守卫，都是炼气三四层的修为，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打盹。见林轩入城，只抬了抬眼皮，便不再理会。
按照老茶头的提示，林轩在城中寻到了张屠的住处。
那是一座临街的院落，门前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刀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铁手”。院子里传来“铛铛”的打铁声。
推门而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院中架着一座铁炉，炉火正旺。一个赤裸上身的壮汉正挥动铁锤，敲打着一柄长刀。壮汉约莫四十来岁，肤色黝黑，肌肉虬结，右臂从手肘往下竟是精铁打造的铁手。
“张师傅？”林轩开口。
壮汉头也不抬：“打兵器去前面铺子，这里不接活。”
“老茶头让我来的。”
铁锤停在半空。
张屠抬起头，眯眼打量林轩。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人看透。半晌，才道：“东域来的？”
“是。”
“进来说话。”
张屠放下铁锤，用布擦了擦手，引林轩进了里屋。
屋内简陋，只有一张木桌、两条长凳。张屠倒了两碗水，推给林轩一碗：“老茶头让你找我，什么事？”
林轩取出那枚刻有“玄”字的玉佩，放在桌上。
张屠看到玉佩，脸色骤变。他抓起玉佩，仔细端详，铁手竟微微颤抖。
“这玉佩……你从哪得来的？”
“金刚寺后山，一具白骨身上。”林轩将慧净之事简要说了一遍。
张屠听完，久久不语。他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的铁炉，背影萧索。
“三十年了……”他喃喃道，“我以为这件事会永远埋在地下。”
林轩静静等待。
良久，张屠转身，眼中已有血丝：“那具白骨，真的是慧净？”
“苦竹禅师辨认过僧袍，确认是三十年前失踪的弟子慧净。”
“呵……苦竹……”张屠冷笑，“他当然认得。”
林轩心中一动：“张师傅与慧净相识？”
“何止相识。”张屠坐下，端起水碗一饮而尽，“三十年前，我是沙城守卫队的小队长，慧净是金刚寺派来协助剿匪的僧人。我们……是过命的交情。”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年西域闹‘沙匪’，一伙修士伪装成匪徒，专抢过往商队。我与慧净奉命追查，查了三个月，终于找到线索——那些沙匪的背后，是中州来的修士。”
“中州？”林轩皱眉。
“对，天衍宗的人。”张屠声音低沉，“他们伪装成沙匪，是在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块石碑。”张屠看向林轩，“上面刻着上古文字，据说记载着飞升之秘。”
林轩心头一震。
又是飞升！
“我们跟踪那伙人，一直追到‘死亡沙漠’边缘。在那里，我们看到了一场交易。”张屠握紧铁手，“天衍宗的人，将石碑交给了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身上有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就像腐肉堆里爬出来的蛆虫。”
“玄冥的爪牙？”
“当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张屠道，“慧净认出，那块石碑上的文字，与金刚寺藏经阁中一部古经相似。他想阻止交易，便出手了。”
“然后呢？”
“然后……”张屠眼中闪过痛苦，“然后我亲眼看到，那个黑衣人只用了一招，就将慧净打成了重伤。我想去救，却被天衍宗的人缠住。等我脱身时，慧净和黑衣人都消失了。我只找到慧净的僧帽，还有这枚玉佩。”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放在桌上。
两枚玉佩并排，除了刻字方向相反，其余一模一样。
“这是慧净的？”林轩问。
“不，这是我的。”张屠指着自己那枚，“这两枚玉佩，本是一对。慧净那枚刻着‘净’字，我这枚刻着‘屠’字。是我们结拜时，请城中玉匠打造的。”
林轩拿起两枚玉佩对比，果然如此。
“这么说，慧净的玉佩被黑衣人拿走了，三十年后又出现在他的尸骨旁？”
“应该是这样。”张屠沉声道，“我找过慧净三十年，踏遍西域每一个角落。三年前，我听说金刚寺后山有异常，便去探查，却遇到了苦竹禅师。”
“他怎么说？”
“他说后山是金刚寺禁地，外人不得入内。我说我在找慧净，他说慧净早已圆寂，让我莫要纠缠。”张屠冷笑，“现在看来，他是在隐瞒什么。”
林轩沉吟：“苦竹禅师的态度确实可疑。不过，他现在愿意让我插手调查，或许也是想借我之手，查明真相。”
“可能吧。”张屠收起玉佩，“林宗主，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我想去南海。”
“南海？”张屠一愣，“为何？”
林轩将苏灵儿失踪、南海异常节点、琉璃岛求援等事说了一遍。
张屠听完，面色凝重：“若真如你所说，南海恐怕已成了漩涡中心。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去南海前，我建议你先去一个地方。”
“何处？”
“死亡沙漠。”
林轩皱眉：“为何？”
“当年慧净与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就是死亡沙漠。”张屠道，“三十年来，我数次深入沙漠，虽未找到慧净，却发现了些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座废墟。”张屠压低声音，“看样式，像是上古庙宇。我在废墟中找到了一些残破的壁画，上面画着……白莲。”
林轩瞳孔收缩。
又是白莲！
“壁画在哪？”
“我带你去。”
张屠起身，从床底拖出一个木箱。打开木箱，里面是十几块石板，每块石板上都刻着模糊的壁画。
林轩拿起一块，仔细观看。
石板上的壁画已严重风化，但隐约能看出轮廓：一朵巨大的白莲盛开，莲台上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白莲周围，有七色光芒环绕。
“七大本源？”林轩心中震动。
他又拿起另一块石板，上面画着白莲凋零，化作混沌的场景。混沌之中，隐约有一个世界的轮廓正在形成。
“这是……创造世界？”林轩喃喃。
第三块石板上，画面更加诡异：混沌世界被一只巨手撕裂，巨手的主人站在高处，俯视众生。那人的模样看不清楚，但身旁有一个清晰的标记——一个扭曲的符文。
林轩认得那个符文。
在天绝谷，玄冥化身的额头上，就有这个符文！
“果然是他……”林轩放下石板，心中已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上古时期，有人修炼《净世白莲经》，演化混沌，创造世界。而玄冥，撕裂了这个世界，将其变成了试验场。那些飞升节点、伪飞升台，都是他掌控这个世界的手段。
而《净世白莲经》，就是通往混沌大道的钥匙！
“张师傅，这些石板我能拓印一份吗？”林轩问道。
“拓印？”张屠摇头，“这些石板风化严重，拓印会损坏。不过……”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都记在这里了。你要去哪里，我画给你。”
林轩拱手：“多谢。”
张屠取来纸笔，凭着记忆将壁画内容一一画出。他的画工粗糙，但关键之处都标注得清楚。
画完最后一幅，张屠忽然道：“林宗主，我有个请求。”
“请讲。”
“若你去南海，带上我。”张屠目光坚定，“慧净的仇，我等了三十年。如今有了线索，我不想再等。”
林轩看着他铁铸的手臂，摇了摇头：“张师傅，你的心意我明白。但南海之行凶险万分，你……”
“我虽只有筑基中期，但这只铁手，曾捶死过金丹初期的沙匪。”张屠举起铁手，“况且，我在西域混了四十年，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南海那边，我有几个旧识，或许能帮上忙。”
林轩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那就同行。”
二人约定三日后出发。
离开张屠家，林轩在沙城中找了间客栈住下。刚进房间，储物袋中的传讯玉符忽然震动。
是文墨传来的消息。
“宗主，南海节点有异变！琉璃岛附近的海域，出现巨大漩涡，正在疯狂抽取周边灵气。琉璃仙子传讯说，漩涡中隐约有建筑轮廓浮现，像是……上古遗迹！”
林轩心中一凛。
上古遗迹？难道与死亡沙漠的废墟有关？
他正要回复，玉符再次震动。
这次是剑尘的消息：“林轩，北冥寒霜谷和东荒炎阳宗的人提前到了。冰魄真人和炎阳真人指名要见你，说要‘提前交流’。我看他们来者不善，你何时能回？”
林轩苦笑。
西域、南海、东域，三线并进，每一处都刻不容缓。
他思忖良久，先回复文墨：“继续监视，不要轻举妄动。我三日内赶到南海。”
又回复剑尘：“稳住他们，就说我在闭关参悟本源奥妙，两月后论道大会自会相见。若他们用强，可请苦竹禅师出面调停。”
发完消息，林轩盘膝坐下，开始调息。
混沌灵溪在体内缓缓流淌，所过之处，经脉传来阵阵刺痛——道基的裂缝尚未完全修复。但比起一月前，已好转许多。
他取出《净世白莲经》抄本，再次参悟。
“白莲九转，一转一重天……”林轩默念心法，尝试按照经中所载，运转体内灵力。
起初并无异常，但当灵力运转到第九个周天时，异变突生！
丹田中的混沌灵溪，竟自主沸腾起来！七色光芒从灵溪中迸发，在丹田内交织成一朵莲花的虚影！
莲花缓缓旋转，每旋转一圈，就有一道精纯的混沌之气融入灵溪。灵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从溪流变成了小河。
“这是……白莲化混沌？”林轩震惊。
他没想到，《净世白莲经》的心法，竟能引动他体内的混沌之力！
莲花虚影旋转了九九八十一圈后，渐渐消散。而林轩的混沌灵溪，已壮大了三成有余！
更神奇的是，道基的裂缝，竟愈合了一丝！
虽然只是一丝，但对林轩而言，这已是天大的惊喜。
“看来，这部经书与我的混沌之道，果然同源。”林轩睁开眼，眼中精光闪动。
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素心女神留下的传承，或许不止《青岚九转真法》。这部《净世白莲经》，可能也是她的手段之一。
只是，为何会流落到金刚寺？又为何会被玄冥盯上？
这一切，恐怕要到南海才能找到答案。
三日后，清晨。
林轩与张屠在沙城外汇合。
张屠换了一身劲装，背后背着一柄用布包裹的大刀。铁手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林宗主，都准备好了。”张屠道，“从沙城到南海，最快也要十日。途中会经过三处险地，我都已打点妥当。”
林轩点头：“有劳张师傅。”
二人正要出发，远处忽然传来破空声。
三道流光从天而降，落在他们面前。光芒散去，露出三个身穿黑袍的修士。
为首的是个中年文士，面色苍白，手持折扇。他身后跟着一胖一瘦两个修士，气息阴冷。
“阁下可是林轩林宗主？”中年文士拱手，语气温和。
林轩警惕地看着他：“正是。阁下是？”
“在下墨羽，来自中州。”中年文士微笑，“奉家师之命，特来请林宗主前往中州一叙。”
“家师是？”
“家师名号，不便透露。”墨羽折扇轻摇，“不过家师说，林宗主若肯前往，他可告知苏灵儿的下落。”
林轩瞳孔一缩。
苏灵儿！
“她在哪？”林轩沉声道。
墨羽笑而不答，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屠上前一步，挡在林轩身前：“林宗主，小心有诈。”
林轩拍了拍他的肩，示意无妨。他看向墨羽：“若我不去呢？”
墨羽笑容不变：“那恐怕……苏灵儿姑娘就要受些苦了。”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胖修士忽然抬手，抛出一物。
那是一个水晶球，球中封着一缕青丝。青丝上，隐约有苏灵儿的气息！
林轩眼中寒光一闪：“你们抓了她？”
“请。”墨羽依旧微笑。
林轩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我去。”
他迈步向前，张屠急忙拉住他：“林宗主！”
“放心。”林轩低声道，“我自有分寸。”
他走到墨羽面前，淡淡道：“带路。”
墨羽眼中闪过一抹得意，转身化作流光飞起。林轩紧随其后，张屠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向东，飞了约莫两个时辰，来到一片荒山之中。
荒山深处，有一座破庙。
墨羽落在庙前，推门而入：“家师已在里面等候。”
林轩走进破庙。
庙中昏暗，蛛网密布。正中的佛像早已残缺，佛台下，盘膝坐着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背对着门，声音沙哑：“林轩，你来了。”
林轩感应着对方的气息，心中一震——这气息，与那夜袭击他的黑衣人一模一样！
“你就是玄冥的爪牙？”林轩冷声道。
黑衣人缓缓转身。
那是一张枯槁的脸，皮肤紧贴着骨头，眼窝深陷。最诡异的是，他的额头上，有一个扭曲的符文，正散发着幽幽黑光。
“爪牙？”黑衣人笑了，笑声如夜枭嘶鸣，“林轩，你太小看我了。我乃玄冥真神座下第三使者——幽泉。”
他站起身，身高竟有九尺，黑袍无风自动。
“苏灵儿在哪？”林轩问道。
幽泉抬手，庙中忽然亮起光芒。
只见庙宇四壁，不知何时已布满了符文。符文组成一个巨大的阵法，阵法中心，悬空漂浮着一个女子。
正是苏灵儿！
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周身被黑色锁链缠绕，锁链上符文流转，正不断抽取她的灵力。
“灵儿！”林轩就要冲上去。
“别急。”幽泉挡住他，“她暂时死不了。不过，若你不听话，那就难说了。”
林轩强压怒火：“你想怎样？”
幽泉盯着他，眼中闪过贪婪：“我要你身上的七大本源珠子，还有……混沌灵溪。”
林轩心中一震。
对方竟然知道混沌灵溪！
“你怎么知道？”
“呵呵……”幽泉笑了，“你以为，《净世白莲经》是谁放在金刚寺的？”
林轩瞳孔收缩：“是你？”
“不，是我家真神。”幽泉道，“十万年前，素心那贱人将《净世白莲经》拆成九卷，散落天下。真神花了数万年，才集齐八卷。最后一卷，就在金刚寺。”
他顿了顿，继续道：“原本计划是让慧净找到最后一卷，献上来。没想到那秃驴竟想独吞，只好杀了他。至于苦竹……他倒是识相，主动交出前三卷，换金刚寺平安。”
林轩终于明白，为何苦竹禅师态度暧昧了。
原来，他早已与玄冥做了交易！
“那苏灵儿……”
“她是意外收获。”幽泉舔了舔嘴唇，“没想到，这丫头体内竟有一丝素心神血。用她来献祭，定能打开南海遗迹的大门。”
“遗迹？”林轩想起文墨的传讯。
“对，南海漩涡下的上古遗迹。”幽泉眼中闪过狂热，“那里，藏着素心那贱人留下的最后传承——混沌之心！”
混沌之心！
林轩心头巨震。
若能得到混沌之心，他的道基不仅能完全修复，甚至可能更进一步，演化真正的混沌世界！
但前提是，要救出苏灵儿。
“怎么样？”幽泉看着林轩，“用你的本源珠子和混沌灵溪，换这丫头的命。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林轩沉默。
庙外，张屠已握紧大刀。庙内，林轩的手，缓缓按在了剑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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