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沉默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紧张顺着血液爬向舌尖,陆静的喉头动了动,觉得必须找点话打破这僵局,不然自己的心跳声都要震碎车窗。
“悦悦说,东东的炎症还没消,是不是饮食上该多注意些?比如别让他再吃太多甜食?”她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平稳,尾音却不由自主地发飘,像根没系牢的风筝线。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来,那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能剖开她故作镇定的皮囊,直抵她藏在平静下的慌乱。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衬得那眼神愈发深邃。
那目光落在身上,像细小的毛刺扎着皮肤,陆静不由得绷直了脊背,两只手悄悄攥住了裙摆,指腹把布料捏出几道褶子。两眼死死盯着前方,当看到自家大院门口那盏熟悉的路灯时,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开口:“我家到了。”
车轮在雨丝飘飞的路面上划出一道刹车痕,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破雨幕,带着点急不可耐的意味。
她正纳闷他怎么不把车开进大院,刚要问出口,转过头的瞬间,眼前的脸突然放大。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像只受惊的鸟,一股带着清冽皂角香的温热扑面而来,下一秒,唇就被柔软而坚定地覆住。
他在吻她?
指尖猛地垂落在座椅下方,死死攥紧,指节泛白,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她浑身颤抖,不是因为害怕,更多的是一种压抑多年的忍耐——那是连梦里都不敢轻易触碰的期许,像深埋地下的种子,此刻竟被这突如其来的温热催得破土而出。
她的战栗与紧绷,他都清晰地感知到了。他抬手捧住她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微凉的耳垂,然后轻轻摘下她的眼镜,放在旁边的储物格里。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拂过她的眼角,像春风拂过湖面:“看着我。”
没了眼镜的阻隔,近在咫尺的呼吸交缠,彼此的轮廓在朦胧的光线下格外清晰。近视从未妨碍她看清眼前人,她圆睁的瞳孔里,映着他缓缓低下的眉眼,长睫毛像蝶翼般轻颤,映着他轻柔啃咬她唇瓣的模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珍视。
吻。
作为已婚妇女,她本该熟悉。可自从几年前怀了东东,前夫程俞便再没碰过她,那些流于形式的亲近,更像是完成任务的程序。直到离婚,她几乎忘了被人温柔对待是什么滋味。而眼前这个吻,与过去所有都不同。
它不是例行公事般的任务,而是带着耐心与牵引的试探,像春雨润田,一点点勾动着她沉寂已久的心弦。她从未被这样对待过,慌乱中想闭上眼,他却已轻轻撬开唇齿,舌尖相触的瞬间,一声压抑着渴望的轻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溢出,像被遗忘多年的乐器终于发出声响。
这一声轻吟像点燃了引线,他的身体骤然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再无半分犹豫。
车灯倏地熄灭,车厢陷入一片暧昧的昏暗中,只剩下窗外雨丝划过玻璃的痕迹。
街对面,一把雨伞被狂风卷得翻折,伞骨断裂的声音在雨里格外刺耳,它颓丧地坠落在地,露出程俞那张写满惊恐与愤怒的脸。雨水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淌,混着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在下巴尖凝成水珠。
他眼睁睁看着,对面车里的男人正俯身压着她——不,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了。可潜意识里,他仍觉得她属于自己,是他随意丢弃却不准别人捡拾的东西。原来他一直这般自负,认定她平庸如尘,除了自己没人会多看一眼,于是肆无忌惮地放纵,沉溺于新鲜的刺激,任由双眼和心被蒙蔽,连她眼底的光何时熄灭都未曾察觉。
如今,他算是自食其果。
愤怒攥紧了他的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青筋暴起。车内的前妻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狼狈,可那个男人却正对着他,起初的眼神清晰可辨。雨幕模糊了细节,却挡不住那眼神里的宣告——你彻底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车内,陆静的抵抗在他温柔而坚定的攻势下渐渐瓦解。理智与身体里沉睡已久的渴望激烈拉扯,像拔河的两端,可单凭一丝念想,如何抵得住汹涌了十几年的浪潮?瞬间,她坚守的防线便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她节节后退,试图躲避,座椅的靠背硌着脊背,却挡不住他的靠近。他步步紧逼,如摧枯拉朽般攻占着她的城池。体内的热度像燎原的火焰,灼烧着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她惊惧于这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却又被他牵引着不断攀升,仿佛踩在云端,失重般漂浮,既害怕坠落,又贪恋这片刻的眩晕。
他的牙齿轻轻咬在她的脖颈,像蜻蜓点水般的试探,她低呼一声,伸出去的指尖仿佛真的触到了天边的云彩,柔软而虚幻。
布料撕裂的轻响在雨声中格外清晰,一颗纽扣滚落,“叮”地一声掉进座椅缝隙,像个被遗忘的惊叹号。
此刻的她,什么都不是,不是谁的母亲,不是谁的前妻,只是一个被本能驱使的女人,在压抑多年后,终于敢放纵一次。
车外的雨势渐猛,从淅淅沥沥变成瓢泼大雨,哗啦啦的雨声混着远处的雷鸣,像为这场压抑了十几年的爆发伴奏。积蓄的情感如火山喷发,炽热的熔岩四溅,奔腾着冲向没有尽头的远方,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
低吟、喘息、雷鸣、雨响,交织成一片混沌的乐章,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
细碎的“不”字断断续续,像风中残烛,最终化作一声高昂的轻唤:“汀文。”
“你叫我什么?”他额头的汗珠一颗颗滑落,砸在她的脸颊上,滚烫滚烫的。唇边漾开的笑意,映在他带着醉意的深邃酒窝里,像盛满了星光,“再叫一声。”
她大口喘息着,胸口起伏不止,停不下来的悸动中,他的笑容近在眼前,伸手可及。指尖抚过他的肌肤,划过他绷紧的下颌线,每一寸触感都在提醒她这不是梦,身体传来的细微刺痛更是真切的证明,痛得让她安心。
他向来如此,要赢就要赢得明明白白,从不屑于偷偷摸摸。她早知道自己会输,从十几岁那年在书店里他替她付钱开始,就注定了。可他偏要摘下她的眼镜,撕破她所有伪装,让她赤裸裸袒露在他面前,看着自己如何溃不成军,如何心甘情愿地一败涂地。
泪珠不知何时滑落,顺着脸颊滚进鬓角,沾在他拂过脸颊的指尖上,咸涩的味道里,分不清是羞是喜,是委屈还是终于得偿所愿的释放。
他缓缓松开了她,指尖仍停留在她的发间,轻轻梳理着凌乱的发丝。
陆静翻过身,背对着他,望着车内狼藉的痕迹——歪掉的座椅,散落的发丝,还有那枚不知滚到哪里去的纽扣,只觉得狼狈不堪,连耳根都在发烫。
车外雨声依旧哗哗作响,敲打着车窗,像无数只手指在轻叩。他身上未散的余热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在车厢里弥漫,形成一个专属的小天地。“我们结婚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却让陆静猛地从座位上坐直,两只还没完全聚焦的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别这副表情,陆静。”他清冷的目光锁住她将要张开的嘴,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是你诱惑我的,这事你得负责。”
瞬间,她惊得张大了嘴,仿佛能吞下一头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诱惑你?!”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
“你不信?可以去问问你儿子,看是不是你诱惑我。”说着,他脱下自己身上完好的外衣,披到她肩上,带着他体温的布料瞬间裹住了她,隔绝了车内的凉意。
她才不会疯到去问儿子这种事!心里一边埋怨,一边赶紧拉紧衣服遮住自己,指尖触到他外衣上的纽扣,是颗精致的牛角扣,带着点温润的质感。却见他已经发动车子,朝着大院的门哨开去,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
车停下,门哨的灯光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正要推门下车,他的手忽然伸过来。陆静一惊,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却见他白皙修长的指尖只是轻轻将她翻折的衣领理好,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你是当妈的人了,就算心里有我,在孩子面前也别太明显。他还小,不懂这些大人的弯弯绕绕。”
陆静又气又羞,拍开他的手,声音都带着点抖:“以后我们别再见了!”
“那可不行。”他挑眉,眼底带着点狡黠的笑,“我已经跟我妈说好了,今晚就让你和东东过去见她。”
“什么时候的事?!”陆静简直要跳起来,他怎么能这么自作主张!
“就刚刚决定的。”他说着,大大方方地举起手机,划到母亲的号码拨了过去,开了免提,“妈,晚上给您带两位客人过去,您准备点孩子爱吃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干练的女声:“知道了,是小静吧?”
陆静的脸“腾”地红了,连耳根都在发烫。
挂了电话,陆静已经头晕脑胀,忍无可忍地低吼:“你根本没问过我的意见!”
“对一个诱惑我的女人,我为什么要征求意见?”他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无赖的纵容。
“我哪里诱惑你了?”她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双手叉腰,活像只炸毛的猫。
面对她的咆哮,他用指尖揉了揉眉心,像是有些头疼,眼底却藏着笑意:“十几年前,你跑到我面前说想进篮球队,还赌咒说喜欢上谁就不得好死。是我帮你捂住嘴,救了你一命,不然你现在说不定真应了那誓言。”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你不该舍身回报吗?我一直以为你早做好了准备,毕竟你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像要扑上来似的,亮晶晶的,藏都藏不住。说实话,陆静,你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可怕’的对手,让我连装冷脸都装不下去。”
从他这些带着戏谑的话语里,陆静隐约品出了别的意味,那些被她深埋心底的少女心事,仿佛被他一一摊开在阳光下。脸颊“腾”地涨红,像被火烧着,狠狠咬了咬下唇,才没让自己失态地叫出来。
“阿静,”他突然换了语气,没了刚才的戏谑,多了几分郑重,“花言巧语我不会说,但有件事,我必须认真跟你道歉。”
他突然变得严肃的语气让她顿住,转过头认真望着他,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对不起。”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深深的歉意,“以前我在父亲坟前发过誓,那时的我给不了你幸福,只能推开你。但现在,我能了。陆静,一切,都还不晚。”
多少年深埋心底的秘密骤然被揭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疏远与靠近,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终于有了答案。陆静再也忍不住,双手猛地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呜咽声混着雨声,悄悄在车厢里蔓延。
晚上,悦悦和老公像往常一样回娘家吃饭。
一家人围坐在圆桌旁,热气腾腾的饭菜氤氲着家常的暖意,糖醋鱼的酸甜味、红烧肉的酱香味混在一起,勾得人食欲大开。
在靖家吃饭这么久,悦悦早就习惯了这里的氛围。通常,饭桌上的气氛都是由父亲、弟弟或是老公带动得热热闹闹的,父亲爱讲些单位里的趣事,弟弟欢儿嘴甜,总能逗得母亲眉开眼笑。靖夫人总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给孩子们夹菜,露出欣慰的笑。而她和哥哥,俩兄妹像是木头人,哥哥自不必说,向来惜字如金,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别说主动开口,就连笑都很少见,多数时候都是默默吃饭。
今晚,悦悦却破天荒地先开了口。她想试探方敏透露的消息是不是真的,眼神刻意避开哥哥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向桌上的糖醋鱼,状似随意地问道:“哥,听说你要去英国开会?”
哥哥正夹了一块鱼,闻言抬起眼,冷冽的目光扫了她一下,那眼神里带着点“你消息挺灵通”的意味,又很快低下去,声音淡得像水:“嗯。”
一个“嗯”字之后,便再无下文,他低头专心挑着鱼刺,仿佛刚才的话只是一阵风。悦悦愣住了——她本以为说出哥哥要出国参加国际会议的喜讯,大伙儿都得乐啊,父亲说不定还会叮嘱几句注意安全的话,这样她就能顺势往下探问更多,比如去多久,有没有同行的人。可饭桌上靖家人的反应太奇怪了,一个个都波澜不惊,父亲只顾着给母亲夹菜,母亲低头给欢儿剥虾,好像谁都没听清她刚说了什么。
她只好转向向来机灵、这会儿却显得有些迷糊的弟弟:“欢儿,你哥要出国,不叫他给你买手信吗?比如英国的巧克力,你不是最爱吃了?”
“喔。”欢儿嘴里塞着虾,含混地应了一声,眼睛却盯着盘子里最大的那块排骨,伸出去的筷子越过半个桌子,精准地夹到了自己碗里,对于大哥出国带不带手信,显然远没有眼前的排骨重要。
悦悦脑子一转,立刻想明白了缘由,合着就她一个人不知道啊!她眨了眨眼,问道:“你们都知道他要出国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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