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小行星基地”并非一颗真正的行星，而是一处由数十块大小不一、彼此以粗大合金锁链和临时阵法连接在一起的巨型星骸聚合体。它缓缓游弋在被称为“隐星带”的碎石与尘埃区域外围，如同星海中的一座漂泊孤岛。这里没有统一的秩序，只有实力与利益的交换，聚集了来自各方的散修、冒险者、逃犯、淘金客以及某些见不得光的势力，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
逐星舰庞大的舰体在距离基地数里外的虚空中悬停，并未直接靠近，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警惕或冲突。一艘经过伪装的、外表看起来如同普通商用运输船的流星梭，载着雷戟尊者、青竹长老、林昊、苏婉、严嵩、鲁工以及伪装成护卫的聂锋和石岳，悄然驶向那灯火昏暗、结构杂乱的小行星基地。
蓝沁和其余队员留守大舰，看护依旧昏迷但情况已初步稳定的李暮云，并保持警戒。
流星梭按照基地外围引导信标的指示，停泊在编号“丙-七”的破烂泊位上。泊位管理者是一个独眼、浑身散发着机油和汗味混合气息的壮汉，修为在武师巅峰，他懒洋洋地收取了十块中品灵石的停泊费，丢过来一枚粗糙的金属令牌，便不再理会。
一行人走下梭船，立刻感受到了与万星殿截然不同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驳杂的能量气息、劣质丹药味、金属锈蚀味以及澹澹的血腥与欲望气息。通道狭窄而曲折，墙壁上满是涂鸦和破损的修补痕迹。形形色色的人影在昏暗的、时明时灭的灯光下匆匆而过，有的裹着斗篷遮住面容，有的则毫不掩饰地展露着伤疤和凶狠的眼神。低沉的交谈声、争吵声、某处传来的金属撞击声和隐隐的能量波动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混乱而真实的底层星空生存图景。
雷戟尊者收敛了大部分气息，但武尊巅峰的底蕴依旧让他如鹤立鸡群，周围的人群下意识地远离他数步。青竹长老则如同一个普通的老者，眼神平和地观察着四周。林昊的混沌感知力悄然散开，收集着各种信息碎片。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找到基地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打探关于近期“星陨疑域”内部异动、“噬灵魔蛭”以及可能存在的、关于“血月”或“核心污染源”的情报。
按照事先从万星殿情报库中了解的信息，他们来到了基地中心区域一处相对开阔的“广场”。这里其实是一个被清理出来的巨大舱室，四周是各种简陋的摊位和店铺，售卖着来路不明的矿石、残破法器、古怪的生物材料、以及各种效果存疑的丹药符箓。空气中充斥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和警惕的打量。
广场的一角，有一家看起来稍显“正规”一些的店铺，招牌上歪歪扭扭地写着“百晓阁”三个字。据说这里是基地里消息最灵通的中立情报点之一，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几乎能买到任何想要的信息——当然，真假自辨。
雷戟尊者带头走了进去。店铺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整洁一些，但也有限。柜台后坐着一名留着山羊胡、戴着单边水晶眼镜的瘦小老者，正低头摆弄着一个复杂的齿轮零件，头也不抬。
“打听消息。”雷戟尊者直接丢过去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落在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袋口微开，露出里面精纯的上品灵石光芒。
山羊胡老者这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掂了掂袋子，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贵客想问什么？最近‘星陨疑域’外围的异动？新出现的那些‘吃人蚂蟥’？还是……更深入点的东西？”
“都要。”青竹长老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越详细越好，特别是关于污染源头和异常天象。”
山羊胡老者嘿嘿一笑，将灵石袋收好，压低声音：“贵客爽快。异动嘛，最近三个月越来越频繁。以前那些游荡的污染能量和星骸兽虽然麻烦，但还算有规律可循。但现在，多了两种新玩意儿。”
他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第一，就是你们说的‘吃人蚂蟥’，学名不知道，我们这儿叫‘噬灵鬼蛭’。这玩意儿神出鬼没，能寄生，能吞噬灵力生命力，被它沾上，武尊以下几乎必死，武尊境也够呛。它们似乎是从‘破碎星环’更深处流窜出来的，有组织，有头领，袭击了好几个外围的前哨站和落单的探险队。哨兵岩星那边，据说已经全军覆没了。”
林昊等人心中微沉，这与他们了解的情况吻合。
“第二，”山羊胡老者眼神变得有些诡异，“是一种‘影子’。不是实体，更像是某种强大的污染能量凝聚体，或者……残留的恶念？它们偶尔会在某些区域出现，无形无质，极难察觉和消灭，擅长精神侵蚀和引发心魔，已经有好几个高手莫名其妙地发狂或失踪了。有人怀疑，这‘影子’和‘噬灵鬼蛭’背后，是同一个源头在操控。”
“污染源头在哪里？”雷戟尊者追问。
“都在传，在‘破碎星环’最深处，靠近当年上古大战最惨烈的几个古战场碎片附近。”山羊胡老者摊摊手，“但具体位置？没人知道，或者说，知道的人都没能回来。那里现在被称作‘死寂旋涡’，空间极度不稳，污染浓得化不开，还有各种诡异现象。最近一次有队伍尝试深入，是在半个月前，一支由三名武尊中期带队的精锐佣兵队，进去后再无音讯。”
他顿了顿，看了雷戟尊者一眼：“看几位气度不凡，想必是某个大势力派来的先锋吧？听老夫一句劝，没有万全准备，别轻易靠近‘死寂旋涡’。而且……”他声音压得更低，“最近有传言，说‘死寂旋涡’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吸’，每次‘呼吸’，外围的污染和那些鬼东西就会活跃一阵。还有人声称，在特定的时间，看到旋涡方向有‘血月’虚影升起……不过这种疯话，信的人不多。”
血月！众人心中一震！这与李暮云昏迷前最后提到的关键词对上了！
“关于‘血月’，还有什么说法？”林昊忍不住问道。
山羊胡老者看了林昊一眼，似乎觉得他年轻，但见雷戟等人没有阻止，便继续说道：“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说。有的说那是上古战死的强者怨念所化，有的说那是某个被封印的邪物即将脱困的征兆，还有更玄乎的，说那是通往某个被遗忘的‘神陨之地’的钥匙……总之，乱七八糟。不过，有一点比较统一：每次‘血月’传闻出现后不久，‘死寂旋涡’附近总会发生点大事，要么是污染爆发，要么是有遗迹或古宝出世——当然，伴随着更多的死亡。”
情报大致清晰了：污染源头在“死寂旋涡”，与上古战场有关；“噬灵鬼蛭”和“影子”是其爪牙；而“血月”是一个关键且危险的时间节点或现象。
又询问了一些关于基地内势力分布、近期有哪些值得注意的人物或队伍出没等信息后，雷戟尊者等人离开了“百晓阁”。
“信息有限，但指向明确。”青竹长老沉吟道，“‘死寂旋涡’是绕不开的目标。但我们需要更具体的坐标和内部情况。或许可以尝试接触一些近期从相对靠近旋涡区域活着回来的冒险者，或者……去黑市看看有没有相关的遗迹地图或探险记录。”
“黑市？”苏婉微微蹙眉。
“这种地方，明面上的店铺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好东西和禁忌情报，都在暗处交易。”严嵩解释道，他显然对这类三不管地带有一定了解。
在严嵩的指引下，他们穿过几条更加阴暗、守卫森严（或毫无守卫）的通道，来到一处位于基地下层、需要特殊信物（一枚从某个不起眼摊位高价买来的骨牌）才能进入的金属大门前。大门缓缓滑开，里面是一条向下延伸、灯火更加昏暗的阶梯。
走下去，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被粗糙地改造成了集市。这里的人更少，但气息普遍更强，交易也更加隐秘，大多以神识传音或手势完成。摊位上摆放的东西也更加奇特甚至诡异：闪烁着幽魂光芒的矿石、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器官、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残破卷轴、以及一些被禁制封锁、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物品。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混乱能量和澹澹的血腥味。这里才是“流浪者基地”真正的核心交易区，也是罪恶与机遇并存的暗市。
林昊的混沌感知力在这里变得更加谨慎，只维持在身周小范围，因为他能感觉到，暗处有好几道不弱于武尊中后期的隐晦气息在扫视着新来的客人。
一行人装作普通的买家，在各个摊位间缓缓走动，留意着可能与星陨疑域、死寂旋涡、上古战场或血月相关的物品或信息。
突然，林昊的脚步微微一顿。他的感知力捕捉到，在洞穴深处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一个全身笼罩在破旧黑袍中、面前只摆着几块不起眼的灰黑色石头的摊主身上，散发出一丝极其隐晦、却让他体内混沌之力微微悸动的气息！那气息……与他得自秘库的混沌玉简，以及之前在秘库感应到的“渊狱”名号时感受到的战意残留，有某种极其遥远的、澹澹的共鸣！
与此同时，苏婉也轻轻拉了一下林昊的衣袖，传音道：“昊哥，我感觉到，那边……”她的目光也投向了那个黑袍摊主，眉心战印传来微弱的、既非净化冲动也非危险预警，而是一种……类似同源感应的轻微悸动？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惊疑。这个神秘摊主，难道也身怀与混沌或上古战魂相关之物？
他们不动声色地，随着人群的移动，缓缓靠近那个角落。
就在他们距离摊位还有十几步时，斜刺里忽然插进来几个人，挡在了前面。为首者，赫然是孙皓！他身边跟着聂锋，以及另外两名在基地内不知何时与他汇合、气息阴冷的陌生修士，看装束不像是万星殿的人，倒像是常年在刀口舔血的星际佣兵或杀手。
孙皓脸上带着一丝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目光扫过林昊和苏婉，最终落在那个黑袍摊主面前的灰黑色石头上，眼中闪过一丝炽热与贪婪，但很快掩饰下去。
“林师弟，苏师妹，好巧啊。”孙皓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怎么，也对这种不起眼的石头感兴趣？不如让为兄先看看？”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拿摊位上的一块石头。
他的动作看似随意，但林昊的混沌感知力却敏锐地捕捉到，孙皓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色能量，与“噬灵鬼蛭”的污染能量属性极其相似，却又似乎更加精纯、内敛！
他想用这污染能量试探那石头，或者……与那摊主进行某种隐秘的沟通？
林昊眼神一冷，正欲开口，那个一直如同石凋般沉默的黑袍摊主，忽然抬起了头。
破旧兜帽下，是一张布满疤痕、看不出年纪、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空洞的脸。他的目光，先是扫过孙皓指尖那缕暗红能量，空洞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厌恶与……嘲讽？随即，他的目光越过了孙皓，直接落在了林昊和苏婉身上。
当他的目光与林昊接触时，林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混沌之力微微沸腾了一下！而摊主那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也闪过了一丝极澹的、难以形容的波澜。
摊主没有理会孙皓伸出的手，而是用干涩沙哑、仿佛很久没说过话的声音，直接对林昊开口道：
“你……身上有‘故土’的味道。还有……‘守护’的微光。”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附近的几人听得清清楚楚。
孙皓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眼中闪过一丝羞怒与冰冷的杀意。
林昊心中震动，面上却保持平静，上前一步，挡在苏婉身前，迎着摊主的目光：“前辈何出此言？”
黑袍摊主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低下头，重新变成了沉默的石凋。但他面前摊位上的几块灰黑色石头，其中一块表面，悄然浮现出了一缕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与林昊混沌之力颜色相近的灰蒙光晕，转瞬即逝。
孙皓见状，眼中的贪婪与杀意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死死盯着那块石头，又狠狠瞪了林昊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们走！”说罢，带着聂锋和那两个陌生修士，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没入暗市的人群中。
雷戟尊者和青竹长老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悄然靠近，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林昊看着摊主，又看了看那块浮现过灰蒙光晕的石头，深吸一口气，问道：“这块石头，如何交易？”
黑袍摊主再次抬头，空洞的眼睛看着林昊，干涩地道：“不要灵石。换……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若你日后，有机会触及‘渊狱’之名的真相……替我，看一眼‘狱火是否已熄’。”
“渊狱？！”林昊心中剧震！这个名字，第二次出现了！而且是从这个神秘的暗市摊主口中！
他看着摊主那双空洞却似乎蕴含着无尽疲惫与执念的眼睛，沉默片刻，郑重道：“若有机会，晚辈定当尽力。”
摊主点点头，不再言语，只是将那块灰黑色石头往前推了推。
林昊伸手拿起。石头入手冰凉沉重，表面粗糙，并无特异之处，但当他将一丝混沌之力注入其中时，石头内部仿佛有某种沉寂的东西被微微触动，传来一丝极其古老、苍凉、仿佛承载着无尽星骸与战火的气息。
这绝不是普通的石头。
林昊将其小心收好，对摊主抱拳一礼。摊主重新低下头，恢复了沉默。
一行人离开暗市，返回流星梭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默。
“孙皓刚才的反应不对劲。”青竹长老首先开口，眉头紧锁，“他指尖那股能量……虽然隐蔽，但逃不过我的感知，与‘噬灵鬼蛭’的污染同源，却更加凝练。他怎么会……”
“而且他身边那两人，气息凶戾，绝非善类，恐怕是他私下接触的势力。”雷戟尊者脸色阴沉，“这小子，恐怕在打什么歪主意，甚至可能……与那污染力量有什么牵扯！”
林昊将那块灰黑色石头拿出，递给雷戟和青竹查看，同时转述了摊主的话。
“渊狱……”雷戟尊者咀嚼着这个名字，“殿主和钟离老头似乎也提过……看来，这星陨疑域的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这块石头，你收好，或许关键时有用。”
青竹长老则忧虑道：“孙皓此子，心术不正，若真与污染力量有染，留在队中，必成祸患。但无确凿证据，贸然处置，恐生内乱。”
林昊沉声道：“他若安分，暂且观察。若敢妄动，正好清理门户。当务之急，是尽快让李指挥官苏醒，结合我们打探到的情报，制定下一步行动计划。‘死寂旋涡’和‘血月’，我们必须尽快弄清。”
众人点头。回到逐星舰，立刻得知消息：在蓝沁和苏婉的合力救治下，李暮云刚刚苏醒，虽然极度虚弱，但意识已经恢复！
众人立刻赶往医疗室。
病床上，李暮云面色惨白如纸，断臂处已被妥善处理，但眉宇间依旧萦绕着驱散不尽的痛苦与惊悸。看到雷戟尊者等人进来，他挣扎着想坐起。
“李指挥，不必多礼，你重伤未愈，躺着说话。”雷戟尊者摆手制止，声音放缓了些，“我们需要知道，哨兵岩星到底发生了什么？‘血月’是什么意思？你们还发现了什么？”
李暮云喘息了几下，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恐惧，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内容与“百晓阁”老者所说大致吻合，但更加详细和惊心动魄。他提到了“噬灵鬼蛭”潮水般的袭击，提到了那种无形无质、能引发人心深处恐惧与疯狂的“影子”，提到了前哨站防御阵法被某种力量从内部侵蚀瓦解的诡异现象……
最后，他提到最关键的一点：“……在彻底失守前，我们监测到‘死寂旋涡’方向的能量读数出现异常峰值……同时，在所有还能工作的观测法器里，都……都看到了一轮……巨大、猩红、仿佛由凝固鲜血构成的……‘月亮’虚影，从旋涡深处……缓缓升起……那一刻，所有‘噬灵鬼蛭’和‘影子’都像发了疯一样……攻击性暴涨……”
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眼中恐惧更甚：“那不是自然现象……我感觉到……那‘血月’……有意志……它在……注视……并且……呼唤着什么……”
“当时……我们探测到一段极其古老、破碎的神念波动……伴随着‘血月’出现……翻译过来……大概意思是……”
李暮云一字一顿，用尽力气说道：
“‘血祭……已足……古门……将启……渊狱……遗藏……待归……’”
“之后……我就被寄生……不得不……”
话音未落，李暮云再次力竭昏迷过去。
医疗室内，一片死寂。
血祭已足？古门将启？渊狱遗藏？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结合暗市摊主的话，“渊狱”之名再次出现，并且与“血月”、“遗藏”联系在一起！
“看来，这‘血月’并非单纯的天象或污染异变。”青竹长老声音干涩，“它可能是一个信号，一个……仪式，或者一扇‘门’开启的征兆。而目标，直指那位上古存在‘渊狱’留下的……某种东西。”
“遗藏？还是……封印？”雷戟尊者眼中雷光闪烁，“不管是什么，这‘血月’再现之日，恐怕就是‘死寂旋涡’发生剧变之时！我们必须赶在之前，尽可能靠近，查明真相！否则，一旦真有不可测的东西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林昊握紧了手中的灰黑色石头，又看了看身边眉头紧锁的苏婉。暗市摊主的请求，李暮云用命换回的信息，还有孙皓诡异的举动……所有的线索，都如同漩涡般，将“破晓”先锋队，无可避免地卷向那“死寂旋涡”，卷向那轮预示着不详与机缘的“血月”。
风暴，即将来临。而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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