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处位于仙魔关西北角的废墟据点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王小仙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月光石的白光从屋里漏出来，在地上拖出几道狭长的影子。
“汪呜……”
黑爷慢悠悠踱进门，幽蓝的眼珠扫了眼屋角那三个还被捆着的俘虏——天机暗卫乙字一号、幽冥殿阵法师、太虚剑宗林岳。三个俘虏此刻都闭着眼，不知是真昏迷了还是装死。黑爷鼻尖动了动，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嫌弃的轻哼，走到墙角自己常趴的位置，蜷身卧下，尾巴盖住鼻子，闭目养神。
“咯哒。”
鸡哥从它背上跳下来，蔫头耷脑地在屋里踱了一圈。那双小眼睛在三个俘虏身上停了停，又在墙角那块曾发现阴冥传讯符的地面啄了啄——那里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它似乎有些失望，扑腾两下翅膀，又跳回黑爷背上，把脑袋往翅膀下一埋，不动了。
“这俩祖宗，倒是会享福。”凌无双把厚背砍刀往墙边一靠，一屁股坐在那张缺腿的破桌子旁，从储物袋里掏出个水囊，仰头灌了几口。
顾长生把巨盾立在门口，检查了下凌无双布下的警戒法阵和苏清寒留下的霜雾屏障，确认都完好无损，这才走回桌边坐下，瓮声道：“刚才那一战，动静不小。仙魔关里那些牛鬼蛇神，怕是都坐不住了。”
“坐不住才好。”王小仙在桌边坐下，脸色还有些苍白。他从怀里掏出幽冥本源珠，放在桌上。珠子表面那层墨绿光晕已经收敛，但依旧泛着温润的光泽。“水越浑，鱼才越容易摸。咱们现在就是那根搅水的棍子。”
苏清寒冰魄剑归鞘，在王小仙对面坐下。她取出几枚淡蓝色的丹药，分给众人：“清心丹，能宁神静气，恢复灵力。小仙，你刚才催动珠子消耗最大，多服一枚。”
王小仙也不客气，接过丹药吞下。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清凉气流散入四肢百骸，丹田内近乎枯竭的灵力开始缓慢恢复。他舒了口气，目光落在桌上的珠子上。
“这玩意儿，比我想的还霸道。”他指尖在珠子表面轻轻一点，珠子微微一颤，传来细微的共鸣感，“我刚才只是引动了它一部分力量，就有那种威势。要是全力催动……”
他没说完，但众人都明白那意思。
“全力催动，你怕是要被吸成人干。”赤灵儿在门口附近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面坐下，手中血镜横在膝上，镜面朝外，“珠子是好东西，但也得看用的人撑不撑得住。你现在金丹初期的修为，能引动三成力量就是极限了。”
“三成也够了。”王小仙咧嘴一笑，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刚才那个林岳，金丹中期，不也趴下了？等我把修为再提一提，珠子再多炼化几分，到时候……”
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到时候，咱们就能跟那些躲在暗处的大佬们，好好谈谈条件了。”
“谈条件？”凌无双挑眉，“跟谁谈？幽冥殿？天机子？还是林昊天背后的太虚剑宗？”
“都谈。”王小仙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珠子是钥匙，裂隙是门。门后面有什么，咱们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但他们都想进去，这就有了谈的基础。”
他顿了顿，继续道：“幽冥殿想要里面的幽冥传承，天机子想浑水摸鱼捞好处，林昊天图谋仙道遗宝。咱们呢？咱们要什么？”
屋里安静了一瞬。
“咱们要活命。”顾长生闷声道，“还要变强。不被欺负。”
“长生师兄说得实在。”王小仙笑了，“但光活命、变强还不够。咱们还得要好处，要大好处。珠子在咱们手里，门是咱们开，那门后面的东西，咱们得拿大头。”
“怎么拿？”苏清寒问。
“简单。”王小仙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咱们可以‘卖门票’。”
“门票？”
“对，门票。”王小仙眼中闪着光，“幽冥殿想进去？行，拿东西换。天材地宝、功法秘术、灵石矿脉，都行。天机子想掺和？可以，拿情报换，拿他天机阁的独家消息换。林昊天那边……”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林昊天那边，得加钱。不光要东西，还要他亲自来谈。有些账，得当面算。”
凌无双听得眼睛发亮：“这主意好！咱们坐地起价，让他们争去！”
“没那么简单。”苏清寒摇头，“幽冥殿、天机子、太虚剑宗，都不是好相与的。他们不会甘心被咱们拿捏，更可能联手施压，甚至硬抢。”
“清寒师姐说得对。”赤灵儿接话，手中血镜微微抬起，“刚才那一战，咱们虽然赢了，但也暴露了底牌。珠子能引动幽冥威压，能压制灵力、干扰符箓法器，这些信息，现在恐怕已经传到各方势力耳中了。下次他们再来，必有应对之法。”
“有应对之法才好。”王小仙靠回椅背，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又回来了，“他们越重视，咱们的‘门票’才越值钱。至于硬抢……”
他右臂袖口下，因果幽冥臂的金纹微微一亮。
“那就得看看，是他们抢得快，还是我的因果道种，借力打力玩得溜了。”
话音刚落，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波动。
“汪呜！”
黑爷猛地抬头，幽蓝眼珠死死盯着门外。它耳朵竖起，浑身黑毛悄然炸开。
“咯哒！”
鸡哥也从黑爷背上抬起头，暗淡的羽毛根根竖起，尖喙指向门外某个方向。
几乎同时，赤灵儿手中血镜镜面泛起涟漪！
“有人！”她低喝。
“几个？”苏清寒冰魄剑已握在手中。
“一个。”赤灵儿盯着镜面，眉头微蹙，“就在院外三十步，那堵半塌的土墙后面。气息……很古怪，若有若无，像是用了高明的敛息法。但修为不高，最多筑基中期。”
“筑基中期？”凌无双握紧刀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种修为，也敢来摸咱们的据点？”
“可能是探路的。”顾长生巨盾已横在身前。
王小仙没动。他右臂袖口下，因果幽冥臂的金纹微微发烫，识海中残碑印记与桌上的幽冥本源珠产生微弱的共鸣。借着这股共鸣，他“看”向院外——
三十步外，半塌的土墙后，一道淡灰色的因果线静静悬浮。因果线很细，几乎透明，但其中流淌的“信息”却让王小仙瞳孔微缩。
这道因果线里，有“窥探”“传递”“隐匿”的痕迹，但更多的，是一种“交易”“试探”“筹码”的味道。
不是来杀人的。
是来“谈生意”的。
王小仙笑了。他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长生师兄，开门，请客人进来。”
顾长生一愣，但还是收起巨盾，走到门边，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月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土墙后转了出来。
来人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衫，身形佝偻，脸上蒙着一块脏兮兮的布巾，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他走得很慢，脚步有些蹒跚，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在仙魔关底层挣扎求生的老修士。
但当他走到门口，抬起头的刹那，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与外表极不相称的锐利精光。
“王小仙，王道友？”老修士开口，声音沙哑干涩。
“正是。”王小仙坐在桌后，没起身，只抬了抬手，“请进。寒舍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将就坐。”
老修士也不客气，慢吞吞走进屋，在桌旁一张空着的破凳子坐下。他目光扫过屋里的陈设，又在墙角三个俘虏身上停了停，最后落在桌上的幽冥本源珠上。
“好珠子。”他赞叹一声，语气平淡，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还行，凑合用。”王小仙把珠子往自己面前挪了挪，笑问，“阁下怎么称呼？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老朽姓胡，朋友们都叫一声胡老四。”老修士扯了扯脸上蒙着的布巾，露出一口黄牙，“至于来意……老朽是替一位朋友，来给王道友递句话。”
“哪位朋友？”
“天机阁，天机子。”胡老四吐出这个名字时，屋里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角落，天机暗卫乙字一号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胡老四，眼中满是惊怒。但他被赤灵儿的锁灵丹和顾长生的土灵锁链双重禁锢，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
王小仙面色不变，依旧那副笑模样：“哦？天机子前辈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胡老四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简，放在桌上，“天机子前辈说，之前有些误会，门下不懂事，冲撞了王道友。这枚玉简里，是前辈的一点心意，算是赔罪。”
王小仙没动玉简，只挑眉看着胡老四。
胡老四继续道：“另外，前辈还想跟王道友谈笔生意。”
“什么生意？”
“关于幽冥裂隙的生意。”胡老四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而逝，“前辈知道，王道友手里有钥匙，能开门。但门后面有什么，怎么进去，进去后如何出来，这里面门道不少。前辈手里，恰好有些王道友用得着的情报。”
“比如？”
“比如，幽冥裂隙内部的大致结构图。”胡老四缓缓道，“又比如，裂隙深处几处可能存在上古遗宝的方位。再比如……如何避开裂隙中几处致命的幽冥陷阱。”
屋里安静下来。
苏清寒、顾长生、凌无双、赤灵儿，目光都落在王小仙身上。
王小仙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却闪着思索的光。
片刻后，他开口：“天机子前辈想要什么？”
“简单。”胡老四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第一，进入裂隙的名额，三个。第二，在裂隙中所得，天机阁要分三成。第三……”
他顿了顿，看向王小仙。
“前辈希望，王道友在进入裂隙后，能‘顺便’帮他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块石碑的碎片。”胡老四道，“石碑材质非金非玉，表面有天然道纹，巴掌大小。具体模样，玉简里有影像。前辈说，那碎片对王道友无用，但对他有些研究价值。作为交换，前辈可以额外再提供一条重要情报。”
“什么情报？”
“关于幽冥殿‘血骨老人’的行踪情报。”胡老四缓缓道，“血骨老人已到仙魔关，最迟明晚，就会对王道友动手。前辈知道他的具体位置、随行人员、可能动用的手段。这份情报，值不值一块石碑碎片？”
王小仙没立刻回答。
他右臂袖口下，因果幽冥臂的金纹微微发烫。识海深处，那块残碑印记忽然轻轻一震。
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苍凉古老气息的悸动，从残碑深处传来，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王小仙心中一动。
他伸手，拿起桌上那枚玉简。
神识探入。
玉简里，果然有一副粗略的裂隙结构图，几处标红的疑似遗宝点，还有几处用血红记号标注的“致命陷阱”区域。而在最后，是一块巴掌大小、表面布满天然螺旋道纹的石碑碎片影像。
那碎片的样子……
王小仙瞳孔微缩。
那碎片的样子，竟和他识海深处那块残碑的一角，有七八分相似！
他压下心中震动，收回神识，看向胡老四。
“天机子前辈的情报，我收了。条件，我可以考虑。但具体细节，得当面谈。”
胡老四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点点头：“前辈也是这个意思。三日后，子时，仙魔关东南五十里，乱葬岗。前辈在那里等王道友。”
“可以。”
“那老朽告辞。”胡老四起身，慢吞吞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步，回头看了王小仙一眼。
“对了，前辈还有句话，让老朽带给王道友。”
“请讲。”
胡老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前辈说，因果之道，玄妙无穷。但借的债，终归要还。王道友身上的‘因果’，已经缠得够多了。有些东西，碰了，就再也甩不脱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佝偻的身影没入门外夜色，转眼消失不见。
屋里重归寂静。
半晌，凌无双才开口：“这老家伙，神神叨叨的。他的话，能信几分？”
“三分真，七分假，或者倒过来。”王小仙把玩着手中的玉简，眼中闪着思索的光，“但天机子既然主动找上门，说明他已经坐不住了。血骨老人要来的消息，应该是真的。至于那块石碑碎片……”
他顿了顿，看向桌上静静躺着的幽冥本源珠。
珠子表面，墨绿光泽微微流转。
识海深处，残碑印记传来清晰的悸动。
王小仙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也有一丝凝重。
“看来，这趟裂隙之行，比我想的……还要有意思。”
窗外，夜色正浓。
仙魔关的黑暗中，暗潮汹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而这一切的中心，都指向了那枚静静躺在破桌上的墨绿珠子，以及珠子背后，那道连接着未知与机缘的——
幽冥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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