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整个城市都浸在一片沉寂之中。唯有国安指挥中心内，电子屏幕泛着幽蓝而冰冷的光芒，如同深渊凝视的眼。陈子序站在巨大的战术沙盘前，眉头微蹙，指尖在光滑的玻璃面上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最终重重停在虚拟艺术馆三楼那间被红色方框醒目标注着“馆长办公室”的区域。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压力，连凌希玥敲击键盘的声响都陡然变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下一秒，战术地图上如同雨后春笋般，骤然弹出密密麻麻的红点防御标识，令人望而生畏。
“二十七个监控探头，无死角覆盖所有通道，”凌希玥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屏幕上的数据，“十二处红外绊发雷，伪装成古典雕塑底座，极其隐蔽。通风管道全部加装了金属格栅，无法通过。”她迅速调出艺术馆的三维结构图，线条复杂得如同迷宫。
耳麦里适时传来肖禹楠含混不清的声音，带着刚咽下泡面的余味：“还有个更要命的，穹顶壁画后面藏着三具反器材步枪，热成像显示枪管还带着新鲜的余温，看来刚换过钢没多久。”
郝剑粗壮的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战术背心上的快拔枪套被贲张的肌肉绷得几乎要裂开，他低吼道：“直接突进去！我带两组人从侧翼强攻，三分钟解决外围——”
“不行。”陈子序突然伸手按住沙盘，金属光泽的战术笔在玻璃表面划出尖锐刺耳的声响，瞬间打断了郝剑的提议。他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在场每个人紧绷的脸：“对方在保险库安了神经毒气触发装置，压力传感器直接连接着‘主教’的心率手环。”他调出无人机传回的保险库剖面图，红色的线路如同嗜血的毒蛇，紧紧缠绕着标注为“钚电池”的黄色模块，“这是俄罗斯最新的‘蜂鸟’系统，反应时间0.3秒，一旦触发，足以杀死整个艺术馆的人，包括目标本身。他们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指挥中心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服务器阵列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呼吸。廖汉生猛地扯开战术背心领口，露出锁骨处那道狰狞扭曲的旧弹痕，那是他过去辉煌与伤痛的勋章：“那让我渗透进去，我有把握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
“都忘了我们还有夜莺吗？”陈子序转向身后的墙壁投影，画面陡然切换。屏幕上出现一个穿着米白色真丝衬衫的女人，气质优雅而沉静。她正对着一面古董铜镜，细致地调整着耳畔的珍珠耳坠，颈间的丝巾系成一朵精致的文艺复兴时期鸢尾花结，平日里那双凌厉如刀的凤眼，此刻却盈满了温柔的水光，仿佛能溺毙人的深海。
凌晨三点的艺术馆后门，夜色将一切都包裹在神秘之中。陈露露提着一只复古的黄铜工具箱，静立在雕花铁门外。高跟鞋敲击石阶的清脆声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鹭，翅膀扑棱着消失在墨色天幕。她抬手拢住被夜风吹乱的卷发，腕间那只百达翡丽腕表的荧光指针，正无声地指向3:17——这正是情报显示的，守卫换班的黄金间隙。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一丝久违的紧张，这舞台，该她登场了。
“应聘修复师？”保安室的探照灯突然如利剑般扫了过来，强光中，一个男人警惕的脸轮廓分明。陈露露不慌不忙地微微侧身，巧妙地避开直射的光线，工具箱上的黄铜锁扣在灯光下折射出柔和而不刺眼的光晕。她声音柔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专业：“我从卢浮宫实验室来，皮埃尔教授推荐我来见奥德里奇馆长，关于那幅17世纪的油画修复项目。”她递出名片的瞬间，涂着豆沙色唇膏的嘴角，勾起一抹既礼貌又带着些许矜持的弧度，不多一分，不少一寸，完美得无懈可击。
探照灯突然熄灭，周遭重新陷入黑暗。陈露露敏锐地捕捉到保险栓拉开的轻响，随即，沉重的铁门向两侧缓缓滑开，露出通道尽头那道旋转上升的大理石阶梯，如同通往未知的命运之途。她提着工具箱，踩着暗红的地毯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轻盈而稳定，藏在珍珠耳坠里的微型摄像头，正以每秒30帧的速度，将眼前的一切细节清晰地传输回指挥中心。
“左耳三厘米处有针孔摄像头，”凌希玥的声音突然清晰地切入频道，指挥中心的屏幕上，立刻用红圈标出了那个引路保安衣领处不易察觉的金属反光，“他后腰别着伯莱塔92F，弹匣容量15发，注意保持距离，他的右手一直放在那个位置。”
陈露露在转角处自然地整理了一下丝巾，指尖看似不经意地划过墙面粉彩涂层时，指甲盖大小的微型传感器，已悄然记录下墙体厚度和内部钢筋分布。当她推开馆长办公室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时，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站在一幅伦勃朗的油画前凝神观赏。他手中银质手杖的顶部镶嵌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在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下，流转着诡异而危险的光泽。
“陈小姐？”男人缓缓转身，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手杖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划出一个半圆，发出沉闷的回响。“听说你从乌菲兹美术馆来，修复《春》的时候，用的是16世纪佛罗伦萨派的蛋清胶技法？”
陈露露心头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注意到男人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浅浅的戒痕，显然是长期佩戴戒指后留下的印记，而他袖口不经意露出的机械表齿轮纹路，与情报中“主教”家族特有的徽记完全吻合。就是他！她压下心中的确认，脸上露出一抹谦逊而专业的微笑：“馆长先生好眼力。更准确地说，是乔治·瓦萨里改良后的版本。”她将黄铜工具箱轻轻放在紫檀木桌上，打开箱盖，露出里面排列整齐、闪着金属冷光的钛合金修复工具，“现代树脂虽然稳定性强，但会破坏蛋彩画特有的呼吸感，那是属于时间的味道，我们这些修复师，最要敬畏的就是时间。”她的声音柔和而自信，每一个字都恰到好处。
指挥中心内，空气仿佛凝固在陈子序暂停画面的指尖。巨大的全息投影屏上，“主教”那张经过模糊处理的脸带着审视的微笑，每一个像素都透着危险的气息。陈子序锐利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数据洪流，最终定格在肖禹楠因高速运算而微微震颤的瞳孔上。年轻的技术专家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翻飞，划出一道淡紫色的数据流轨迹，声音因发现而微微急促：“这个问题是陷阱！《春》的修复团队从未公开过技法细节，任何真正的修复师，在这种情况下都会以‘受保密协议限制’为由拒绝回答，绝不会像他引导的那样轻易吐露！”
监控画面的另一端，陈露露正专注地用一块雪白的鹿皮布擦拭着古董放大镜，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听到“主教”抛出的问题时，她握着镜片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纤长的睫毛如受惊的蝶翼般微颤了一下，随即，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羞涩与不好意思的笑容在她脸上漾开：“其实……说起来有些失礼。是去年在哈佛的艺术研讨会上，我有幸和负责《春》项目的里佐利教授分到了一组。晚宴时多喝了几杯……您知道，意大利人一旦喝起他们的基安蒂，话匣子就关不上了。”她将擦拭干净的放大镜举到旁边一幅临摹的油画前，调整着角度，温暖的光晕恰好遮住了她嘴角一闪而过的、几乎与腼腆笑容融为一体的狡黠。“您看这里的笔触，教授无意中提到，伦勃朗晚年常将铅白颜料与亚麻籽油按3:1的比例混合，才能达到那种厚重而透亮的质感……”
“主教”端坐在扶手椅上，看似随意交叠的双手放在膝头，只有喉结不易察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泄露了他内心的波动。指挥中心内，凌希玥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热成像图上，她迅速在代表“主教”的人形轮廓上标记出几个骤然升高的体温点，尤其是在陈露露报出那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颜料配比时，男人握着乌木手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起骇人的青白——那根本不是《春》的细节，而是伦勃朗另一幅杰作《夜巡》修复档案中，只有核心团队成员才有权限查阅的内部数据！
茶室里，骨瓷茶具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与这凝重的气氛形成了诡异的对比。陈露露跪在波斯地毯上，看似是在更换炭笔，实则藏在细高跟鞋鞋跟暗格里的微型定位器，已借着裙摆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雕花红木桌脚的缝隙中，与厚重的阴影融为一体。她端着刚沏好的大吉岭红茶起身时，脚下像是被地毯的流苏轻轻绊了一下，滚烫的茶水立刻泼溅而出，大部分都溅在了“主教”昂贵的真丝衬衫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污渍。
“天啊！我太不小心了！”她惊呼一声，慌忙从手袋里取出一条精致的丝巾，俯身去擦拭那片狼藉。指尖在掠过他胸口温热的肌肤时，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信号发射器，已如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牢牢粘在了他西装内袋的衬里上。几乎就在同时，肖禹楠急促的警报声通过骨传导耳机直接炸响在陈露露的耳蜗：“小心！他左手袖口有微型注射器！”但一切都已来不及，陈露露的丝巾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歉意，已经完成了缠绕的动作，那枚带着“主教”体温的注射器针头，堪堪擦着她细腻的锁骨刺入了旁边的空气，针尖闪着幽微的寒光。
“没关系，一点小意外而已。”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按住她还在“慌乱”擦拭的手腕，掌心的温度却冷得像冬日里的蛇鳞，让陈露露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我办公室有备用衬衫。”他说着，松开手，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更衣室。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陈露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早已准备好的微型针孔摄像头粘在了旁边青铜烛台的雕花底座上，镜头角度经过精密计算，恰好能清晰地对准办公桌后那个巨大的、嵌在墙内的保险柜密码盘。
当厚重的橡木门发出“咔哒”一声闷响关上时，陈露露脸上的慌乱与羞涩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警惕，她的瞳孔因凝神而骤然收缩。几乎是同一时间，凌希玥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语速快得像在蹦豆子：“他进更衣室了！触发了紧急通讯器！信号加密级别很高！我们的外部监测显示，三公里外有三辆无牌照的黑色SUV正在高速接近，目标直指艺术馆！”
“该走了，夜莺。”陈子序的声音沉稳如古钟，不带一丝波澜，却给了陈露露最坚实的支撑。“郝剑的突击组已经到达侧门，随时可以接应。”
陈露露立刻心领神会，她突然捂住腹部，痛苦地蹲下身，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珍珠耳坠里传出压抑而逼真的痛苦喘息：“抱歉……主教先生，我……我可能是晚餐吃的生蚝不太新鲜，肚子突然好痛……”她抬起头，脸色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趁“主教”皱眉转身去旁边抽屉拿胃药的瞬间，她藏在掌心的一枚沾着特殊荧光剂的小巧发夹，已如灵蛇般缠绕上他西装外套的纽扣，半圈，不多不少——那是廖汉生最擅长的追踪标记，在特定波长的光线下才能显现，隐蔽而致命。
当陈露露最终“虚弱”地被允许离开艺术馆时，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朦胧的鱼肚白，将这座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古老建筑染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辉。她坐进早已等候在街角的出租车后座，看着后视镜里那座逐渐缩小的、如同巨兽般蛰伏的艺术馆，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懈。她突然对着空旷的车厢，轻声哼唱起来，是普契尼歌剧《图兰朵》中那段着名的《今夜无人入睡》。
指挥中心内，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只有肖禹楠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迅速调出音频频谱分析图。下一秒，他倒吸一口凉气，指着屏幕上跳跃的波形：“她的歌声！她的歌声里藏着摩斯密码！她在报出保险柜的六位数密码！”
陈子序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他将手中的战术笔抛向空中，金属的光泽在窗外透进来的晨曦中划出一道流畅的银弧，然后稳稳接住。“通知各组，”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晚八点，收网。”
夜色，即将为猎物落下最后的帷幕，而夜莺的歌声，已预示了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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