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没头没脑的信息像是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还没等那一圈涟漪散开，顾沉舟的头像就在屏幕顶端疯狂跳动。
是一份红头文件的截图，上面盖着市监局鲜红的电子章。
“安盾智联因涉嫌重大公章保管违规，即日起暂停参与政府采购资格三个月。”
三个月。
对于一家急需现金流续命的大厂来说，这跟拔掉呼吸机没什么两样。
但林夏没笑。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停留在顾沉舟紧接着发来的那条语音上。
背景音嘈杂得像是在装修现场，隐约还能听到碎纸机过载的哀鸣。
“林夏，这帮孙子反应太快了。法务部那边的线人说，就在通报出来的十分钟前，后勤部突然以‘设备迭代’的名义，把三台用了五年的旧款激光打印机拖去了废品站。连带着两箱没开封的库存印泥，都被扔进了焚烧炉。”
林夏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
那是毁尸灭迹。
他们这是要切断油墨的化学指纹。
一旦打印机和同批次印泥变成灰烬，市监局就算把光谱仪烧坏了，也找不到那“多出来的一年”是从哪瓶墨水里倒出来的。
现在，唯一没被污染、且无法被物理销毁的证据链，只剩下那份埋在发财树下的手写证词，以及——
b2泵房里，那滴正在跟时间赛跑的锈水。
天台的风带着深秋特有的凛冽，把林夏的风衣吹得猎猎作响。
陆景深站在避雷针的阴影里，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的烟。
看见林夏推门进来，他随手把一个银色的加密U盘抛了过来。
林夏抬手接住，金属外壳在掌心留下冰凉的触感。
“这是什么？安盾的投降书？”
“比那精彩。”陆景深笑了笑，眼神里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戏谑，“d轮那帮投资人坐不住了。原本他们是想看安盾起高楼，现在眼看楼要塌，一个个比兔子跑得还快。这帮人联合发函要求安盾回购股份，附带条件是——交出近三年所有‘时间错位公章’的审批日志。”
林夏摩挲着U盘的边缘：“他们这是想用日志做筹码，逼安盾把吃进去的钱吐出来。但陆总，你应该比我清楚，电子日志这种东西，只要有管理员权限，想改成什么样就能改成什么样。”
“聪明。”陆景深转过身，双臂撑在栏杆上，俯瞰着脚下那片灯火辉煌却又藏污纳垢的金融区，“所以投资人也就是求个心理安慰。但他们不知道，真正把安盾钉在耻辱柱上的，不是这些能改的数据，而是你。”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林夏脸上：“你那天在直播间教人用钢笔签名、喷保护膜的那三分钟，已经疯传了。就在刚才，我那个做律师的朋友告诉我，圈子里已经有七家红圈律所，把你的这段视频设成了新入职律师的‘风控必修课’。”
这倒是意外之喜。
林夏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拿出手机，点开了“反击者联盟”后台刚刚上线的一个测试版功能——“姓名存证池”。
界面很简洁，只有一个纯白的签字板区域。
“公章可以做旧，合同可以重打，但人性的生理特征是唯一的。”林夏轻声说道，手指在屏幕上虚划，“我们开发了这个。用户上传手写签名时，系统会抓取书写时的压感数据、运笔速度甚至笔锋的微颤抖动。哪怕安盾以后搞出什么‘量子公章’，只要这些微观的生物特征对不上，那就是废纸一张。”
屏幕上，系统提示框弹出一行小字：【区块链哈希值已生成，该签名具备不可篡改性。】
与此同时，顾沉舟那边的“制度嫁接”也传来了捷报。
这位逻辑缜密的律师，这回没跟安盾打嘴仗，而是直接玩了一把大的。
他以《电子签名法》第十三条为支点，把那份关于“2021年申请盖2022年章”的油墨分析报告作为附件，向市人社局提交了一份《关于将手写签名生物特征纳入劳动合同备案要件的建议》。
回复来得比想象中快，只有简短有力的六个字：“拟在自贸区试点。”
这六个字，比任何赔偿金都更有重量。
这意味着，林夏她们不再是单纯的破坏者，而是正在成为新规则的制定参与者。
夜色渐深，安盾大楼的轮廓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林夏独自下到了b2层。
泵房里的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昏黄的灯泡上结满了蛛网。
她走到那根锈迹斑斑的管道前，看了一眼压力表。
指针正微微颤动，从之前的0.41mpa降到了0.39mpa。
“滴答。”
一滴浑浊的锈液砸在地上。
林夏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距离上一滴，间隔延长到了14分41秒。
那栋大楼的“循环系统”正在衰竭，就像一个垂死之人的脉搏，越来越慢，越来越弱。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削好的hb铅笔。
石墨是世界上最稳定的物质之一，哪怕过了几百年，字迹依然清晰。
在泵房那扇生锈的铁门内侧，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林夏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粗糙的铁皮，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夏”字的最后一笔拖痕旁，她轻轻加了一行注脚：
“当公章开始呼吸，名字就该扎根。”
就在她落笔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那是阿哲设置的监控警报。
通过后台数据可以看到，安盾总部那个所谓的“恒温恒湿”保险柜，湿度数值正在疯狂飙红，警报声在空荡荡的档案室里凄厉地响了第三次。
但监控日志里只显示了一条冷冰冰的操作记录：【安保部-值班岗：手动静音。
备注：上级指令，别管，等它自己停。】
这就是傲慢的代价。他们以为捂住耳朵，铃声就不存在了。
林夏收起铅笔，推开泵房厚重的铁门。
外面的走廊里，穿堂风呼啸而过。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李曼发来的微信定位。
那是一个离安盾大楼不到五百米的社区小广场，平日里只有跳广场舞的大妈光顾。
“夏姐，位置占住了。”李曼的消息透着一股子兴奋，“按照你的吩咐，东西都备齐了。明天一早，只要张建国抱着发财树往这一坐，咱们这场‘行为艺术’就能把安盾的遮羞布彻底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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