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不敢!”扶苏被骂得浑身发抖,后背早已沁出一层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寒意。
他连忙伏低身子,腰弯得极低,几乎要贴到地面,声音发颤,带着浓浓的惶恐与愧疚,“儿臣绝无此意,儿臣只是……只是真心喜欢婉儿,想给她一个名分……”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嬴政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失望与鄙夷,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扶苏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南越之事,朕还没来得及与你细究!
番禺一场战事,你杀伐过甚,牵连了多少无辜百姓?多少将士枉死?多少家庭破碎?
那是人君该有的所作所为吗?仁慈何在?法度何在?民心何在?!”
嬴政向前逼近一步,压迫感更强,语气里的质问带着诛心的力道:
“此事,是否也与你那枕边人的风言风语有关?是不是她在你耳边吹了什么枕边风,让你失了理智,才做出如此残暴之事?!
你如今行事,全凭一己私情好恶,随心所欲,何曾真正将江山社稷放在心里?
何曾将大秦百姓放在心里?何曾将祖宗传下的法度放在心里?!
你这样的心性,这样的眼光,这样的格局,也配坐在那个皇帝的位置上发号施令,也配决定一国之母的人选?!
朕真怀疑,当年让你继承皇位,是不是一个错误!”
这番话,字字诛心,句句刺骨!不仅全盘否定了他立苏婉为后的打算,将苏婉贬低得一文不值,更将他近来的一系列决策——
尤其是南越战事的失误,尽数归咎于“私情”与“无能”,甚至直接质疑他作为皇帝的资格,质疑他继承皇位的合理性!
扶苏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屈辱、愤怒、委屈、不甘,还有一丝被父皇说中心事的恐慌,瞬间交织在一起,
像一团烈火在他胸腔里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而沉重,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尖缓缓渗出,滴落在青石板路上,留下点点暗红的痕迹,他却浑然不觉。
一股强烈的反驳冲动涌上心头,他想大声告诉父皇,苏婉不是那样的人,南越之事也不全是他的错,他没有忘记江山社稷,没有忘记百姓!
可他死死咬住牙关,嘴唇被咬得发白,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才勉强将那股冲动压了下去。
他太了解父皇了,在盛怒的嬴政面前,任何辩解都只会被视为狡辩,只会招来更猛烈的斥责,甚至可能激怒父皇,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他只能死死隐忍,将所有的情绪都憋在心里,任由父皇的斥责像鞭子一样抽在自己身上,每一下都带着钻心的疼痛。
赵高一直静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垂在身侧,身姿挺拔,却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泥塑木雕,
对这场父子间的激烈冲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仿佛暖阁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是他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睫毛的阴影下,眸光悄然闪动,掠过一丝极淡的玩味与深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在冷眼旁观,看着这对父子反目,看着扶苏被斥责得狼狈不堪,看着嬴政盛怒之下暴露的软肋,心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嬴政就这样站在扶苏面前,足足斥责了一刻钟,将扶苏从立后之事批到南越战事,从心性格局批到帝王资格,几乎将他批得体无完肤,一无是处。
直到他自己说得气息有些不稳,喉咙微微发干,胸口依旧剧烈起伏着,才渐渐停下了斥责,重重地坐回软榻上,
闭上眼睛,抬手挥了挥,语气里满是极致的厌烦与不耐,连多看扶苏一眼都觉得浪费精力:
“滚出去!立后之事,你想都不要再想!从今往后,不准再提半个字!
若敢一意孤行,违背朕的意思,朕……自有处置你的法子!现在,立刻给朕滚!”
最后那个“滚”字,如同一条冰冷的鞭子,狠狠抽在扶苏身上,带着极致的厌恶与排斥。
扶苏浑身一颤,身体猛地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他踉跄着扶住软榻的扶手,才勉强稳住身形。
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眼底满是屈辱、狼狈与痛苦。
“父皇!儿臣已非稚子!立后也好,国政也罢,儿臣自有考量!您既已还政,又何必……何必事事掣肘!”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惊住了,更别提赵高眼中一闪而过的愕然。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嬴政说出如此直白顶撞、近乎叛逆的话语。
“父皇,朕不是孩童了,而立之年的我有了打算!”
“你还顶嘴………”
始皇帝气喘吁吁地说着。
“父皇……,你老了………!”
扶苏甩袖而去。转身夺门而出,背影仓皇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
暖阁内的寂静陡然沉了下来,比先前剑拔弩张时更显凝滞,连烛火跳动的声响都似被压得极轻,落在耳畔只剩沉闷的嗡鸣。
嬴政猛地坐直了身子,脊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劲弓,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方才慵懒倚在软榻上的闲适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暴怒——
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眉峰死死拧成一个川字,眼底的戾气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几乎要将周遭的空气都割开一道口子。
他攥紧的拳头抵在膝头,指节泛白,指尖深深嵌进掌心,连骨节都泛出青白,案几上的玉镇纸被他方才无意间扫过,此刻还微微颤着,透着几分被迁怒的瑟缩。
赵高始终垂着手立在一旁,目光落在嬴政滑落肩头的锦毯上,待他胸中怒火稍稍宣泄了些许,才缓缓上前,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指尖先触到锦毯边缘微凉的绒面,轻轻将滑落的部分拢回来,顺着嬴政僵硬的肩线缓缓抚平褶皱,
指尖偶尔擦过嬴政温热的肩头,也只是极快地收回,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随后他转身走到案边,提起铜壶斟了杯温水,手腕稳得没有溅出半点水花,递过去时微微躬身,视线落在嬴政的袖口,不敢直视他盛怒的眼眸,
声音压得极低,平稳得像一汪温吞的水,刻意磨去了所有棱角,试图熨平这满室的戾气:
“陛下息怒。皇帝毕竟年轻气盛,自幼在陛下身边娇养着,从未被人如此直白训斥过,今日骤然受了委屈,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一时冲动顶撞两句,也是……也是人之常情。
他心里对陛下的敬畏,从来都刻在骨子里,只是年轻气盛,嘴硬罢了。”
“敬畏?”嬴政猛地抬眼,冷哼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讥讽与失望,他伸手接过水杯,却没半点要喝的意思,手腕猛地一沉,
杯底重重磕在紫檀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杯沿溅出几滴温水,落在案面的宣纸上,
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朕看他如今眼里,只有自己的权柄,只有那个缠人的女子!
何曾还有半分对朕的敬畏,半分身为储君的清醒?!”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的威压,字字句句都透着咬牙切齿的怒意,
“赵高,你也不必在朕面前为他开脱!他若真有你半分通透懂事,能明白朕的苦心,朕何至于气到这般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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