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明着骂扶苏,实则连赵高也一并捎带了进去,语气里满是训斥,却奇异地藏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复杂意味——
不是真的怨赵高多嘴,反倒像是借着骂他,发泄心里对扶苏不懂事的憋屈。
赵高却像是全然没听出话里的刺,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恼怒,反倒立刻堆起了那副惯常的笑容,眼角的纹路微微舒展,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谄媚,又藏着几分真切的体谅,仿佛方才被训斥的不是自己一般。
他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了然,语气放得更软,甚至带了点自嘲的谦卑:
“陛下教训的是,老臣愚钝,向来不懂什么大道理,全凭陛下提点才有今日。
陛下消消气,气大伤身,您的龙体要紧,可不能为了这点事折损了身子。”
嬴政抬眼瞥了他一眼,目光扫过他那副油盐不进、满脸“您骂得对,
您说什么都对”的模样,眼底的怒火骤然像是一拳打在了蓬松的棉花上,力道全被卸了去,憋闷之余,竟莫名生出一丝无可奈何的好笑。
这老狐狸,跟着自己这么多年,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明知自己在气头上,偏要摆出这副模样来软磨硬泡,偏生他还真没法对这副模样的赵高动怒。
他喉间滚了滚,原本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松弛了些,胸口的起伏也渐渐平缓了几分,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却依旧沉郁得厉害:“行了,少在朕面前装这副模样,看着心烦。”
说罢,他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尖用力按着酸胀的穴位,眉宇间的疲惫渐渐显露出来,眼窝微微凹陷,眼角的皱纹在烛火下更显清晰。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抬眼看向赵高,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的不耐:“拿酒来。”
赵高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心那点纹路极浅,稍纵即逝,若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他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半步,抬手轻轻按住嬴政的手腕,指尖微凉,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的劝阻:
“陛下,太医前日还特意叮嘱过,您这身子骨近来不宜劳神动气,更要少饮些酒才好。
方才您动了这么大的气,气血本就翻涌,此刻饮酒,怕是要伤了脾胃,得不偿失啊。”
“朕说拿酒来!”嬴政猛地抽回手腕,不耐烦地打断他,眼神一沉,眼底的戾气又瞬间冒了出来,
眉峰再度竖起,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帝王威压,“怎么,如今连你也要管着朕了?朕身为天子,喝杯酒还要看旁人脸色不成?”
赵高见他态度这般坚决,眼底的怒火又要燃起,知道再劝下去只会适得其反,只得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的担忧藏不住地溢出来,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嗔怪:
“罢罢罢,老臣劝不动陛下,只当是老臣多嘴。”说罢,他转身朝着内室的酒架走去,脚步放得极慢,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嬴政听见:
“回头太医来问诊,问起陛下为何又饮酒,老臣可不替您遮掩半分,到时候太医念叨起来,陛下可别怨老臣没提醒过您……”
嬴政没理会他的絮叨,只是靠回软榻上,闭上眼揉着眉心,指尖的力道渐渐加重,头疼得愈发厉害。
待赵高提着温好的酒壶回来,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只鎏金酒壶上,眼底的沉郁稍稍淡了些。
赵高将酒壶放在案上,拿起两只白玉酒杯,先摸了摸酒壶的温度,确认温得刚好,才缓缓斟酒——
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杯壁缓缓流入杯中,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映得杯壁上的缠枝纹愈发清晰。
他将斟满的酒杯递到嬴政面前,自己也拿起另一只,斟了浅浅一盏,轻轻放在案上。
嬴政抬手端过酒杯,没有犹豫,仰头便饮了大半,温热的酒液顺着喉间滑下,带着醇厚的酒香,稍稍抚平了胸中的燥热,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些。
赵高也拿起自己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液在舌尖打转,却没尝出半点滋味,目光始终落在嬴政的脸上,留意着他的神色变化。
两人一杯接一杯地饮着,琥珀色的酒液在灯下缓缓荡漾,映着两人不再年轻的面容——
嬴政眼角的皱纹愈发深刻,眼底的疲惫藏不住地往外溢,赵高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泛着银光,眉宇间也添了几分岁月的沧桑。
几盏温酒下肚,嬴政紧绷的下颌线彻底松弛下来,胸口的起伏也恢复了平稳,只是眉宇间的郁结非但没散,反倒愈发深重,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怎么也挪不开。
他放下酒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的纹路,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眼神渐渐放空,眼底的神色复杂得厉害,有失望,有担忧,还有深深的无力感。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几分飘忽的意味,像是在对赵高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朕骂他,不是真的要怪他……是希望他能明白,这皇帝之位,从来都不是坐享其成,哪有那么好当的。
肩上扛的是万里江山,是天下百姓的性命,半点马虎不得。私情……
帝王家的私情,最是要不得,只会成为牵绊,最后害了自己,也害了天下。”
赵高默默坐在一旁,没有接话,只是拿起酒壶,又为嬴政斟了半杯酒——不多不少,刚好够暖身,又怕他喝多伤了身子。
他指尖轻轻碰了碰嬴政的酒杯,确认酒温还在,眼底的神色很复杂,有对嬴政的体谅,有对扶苏的担忧,还有身为臣子的分寸。
他知道,此刻的嬴政,需要的不是长篇大论的谏言,不是喋喋不休的劝慰,而是安安静静的陪伴,是一杯恰到好处的温酒,让他能把心里的郁结慢慢散出来。
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好,说多了反而会惹得陛下更心烦,不如沉默着陪在他身边,让他知道,哪怕天下人都不懂他的苦心,至少还有人能陪着他,分担这份孤独与愤怒。
嬴政没有察觉赵高的心思,只是望着烛火,指尖依旧摩挲着杯壁,嘴里反复默念着“私情最是要不得”,眼底渐渐泛起一丝红意——
他这一生,从登基到掌权,步步为营,步步惊心,多少人虎视眈眈,多少阴谋诡计,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何曾有过真正的私情?
他以为自己能把扶苏教成一个合格的帝王,却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栽在了儿女情长上。
帝王的孤独,帝王的无奈,此刻全都涌了上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只有手中温热的酒杯,能稍稍给他一点慰藉。
赵高始终垂着眼,保持着沉默,偶尔抬眼瞥一眼嬴政的神色,见他眼底泛红,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又为他斟了半杯酒,将酒杯往他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再喝些暖暖身子。
“老祖宗,这总有些事情亲身经历了才知道某些事情的残酷。”
赵芸想让他放轻松。
嬴政依旧看看他,没好气着说:“到时候不是祸害我万世大秦之基,朕百年后,谁能护住,你吗,你那时也是一捧黄土!”
赵芸他无法辩驳,他没有任何金手指,别人不死者,别人飞天遁地,他仅仅知道些历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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