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内，景象截然不同。
五芒星法阵的光芒已经黯淡，那些粉末和药剂材料全部化为灰烬。
地面中央，雅妲安静地躺着，不再是那个覆盖黑色鳞片的怪物——她的皮肤恢复了人类的色泽，苍白但正常；背部的骨翼消失了，只留下两道浅浅的疤痕；脸上的扭曲消失，变回那个沉睡的、十六岁少女的面容。
她呼吸平稳，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仿佛只是陷入深度睡眠。
但仔细看，她的左手掌心有一道黑色的、如同烙印的疤痕——那是诅咒被强行剥离后留下的痕迹，是永远无法抹除的印记，提醒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弗尔泰斯特跪在女儿身边，颤抖的手轻抚她的脸颊。
国王的脸上泪痕未干，但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女儿温热的皮肤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眼中凝聚——那不是单纯的喜悦，而是混合了愧疚、庆幸、决心，以及……属于统治者的冰冷。
杰洛特坐在法阵边缘，剧烈喘息。
猎魔人的状态比雅妲好不了多少：他的七窍都在渗血，那是仪式反噬的痕迹；双手的皮肤焦黑开裂，如同被火焰灼烧；猫瞳中的光芒极度黯淡，几乎要熄灭。
逆转血缘诅咒的代价远超预期，他不仅耗尽了所有药剂材料，还透支了自身的生命力和混沌能量。
“她……会怎么样？”弗尔泰斯特没有抬头，声音低沉。
“会活下来，”杰洛特的声音嘶哑破碎，“但会虚弱很久。诅咒剥离带走了她大部分生命力，需要至少半年调养才能下床。还有……”他顿了顿，“她会记得一些片段。变成怪物时的片段，杀人的片段，痛苦的片段。那些记忆不会消失，会成为她的一部分。”
国王的手僵住了。
“这是代价，”杰洛特继续说，挣扎着站起，“逆转诅咒不是抹除过去，是承担过去。她必须面对自己做过的事——哪怕那是诅咒驱使下的行为。你必须面对你犯下的罪——哪怕那是无意中的后果。”
弗尔泰斯特缓缓抬头，看向杰洛特。
猎魔人能看到国王眼中的风暴在凝聚——痛苦、自责、愤怒、决心，全部混合在一起，最终沉淀成某种坚硬如钢铁的东西。
“我明白了。”弗尔泰斯特的声音变了，不再是那个崩溃的父亲，而是泰莫利亚的国王，“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猎魔人？”
杰洛特擦了擦嘴角的血：“第一，确保她安全，安排最可靠的医师和治疗师。第二，清理王宫，所有被怪物污染的区域必须净化。第三——”他的猫瞳中闪过一丝寒光，“找出幕后黑手。希姆不会无缘无故苏醒，诅咒不会无缘无故强化。有人在操纵这一切。”
费农这时走进密室，单膝跪地：“陛下，门外怪物已清理。但艾丽娅女士受伤不轻，需要立即治疗。另外……上层战斗似乎结束了，但情况不明。哈涅尔、莱戈拉斯和特莉丝女士都在上面，但没有任何消息传下来。”
弗尔泰斯特轻轻放下雅妲，站起身。
当他站直时，那个在女儿面前脆弱崩溃的父亲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泰莫利亚的君主，那个能在北方诸国间周旋、能在尼弗迦德威胁下坚守的国王。
“费农。”
“在，陛下。”
“第一，安排最精锐的铁卫，将雅妲护送到玫瑰园寝宫，由王室御医亲自照看。除了你和我指定的人，任何人不得接近——包括王室成员。”
“遵命。”
“第二，你亲自带队，清理王宫所有区域。凡是发现怪物踪迹，格杀勿论。凡是发现可疑人员，立即扣押。凡是发现魔法痕迹，标记后等术士处理。”
“明白。”
“第三……”弗尔泰斯特的目光转向密室出口，眼中寒光闪烁，“召集所有还活着的宫廷大臣、城防军将领、情报官，一小时后我要在王座厅见到他们。告诉塞德里克元帅，维吉玛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另外——”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中的杀意让密室温度骤降：
“以叛国罪、勾结黑暗生物罪、谋杀王室成员罪，签发对前王室顾问希拉德的全国通缉令。不论死活，赏金五千奥伦。凡提供线索者，重赏；凡窝藏包庇者，同罪。”
费农深吸一口气：“是，陛下！”
国王的命令清晰、果断、不容置疑。
那个在女儿诅咒面前软弱无能的父亲已经死去，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泰莫利亚的统治者，是一个被触怒后必将展开雷霆报复的君主。
杰洛特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知道，这才是弗尔泰斯特真正的面目——不是那个慈爱的父亲，而是那个能在政治漩涡中生存、能在战争中屹立的国王。
也许，正是这种双重性造就了今天的悲剧，但也正是这种双重性，让泰莫利亚能在强敌环伺中存活至今。
“猎魔人，”弗尔泰斯特转向杰洛特，“你的报酬我会加倍支付。但现在，我需要你继续工作——上面的战斗结束了，但隐患还在。那些怪物，那些黑暗能量，需要专业人士处理。”
杰洛特点头，没有多说。他捡起地上的银剑——剑身上沾满了雅妲的黑血和自己的血，但依然锋利。
猎魔人转身，走向密室出口，脚步虽然踉跄，但坚定。
“你去哪？”费农问。
“上面。”杰洛特没有回头，“我的朋友在上面。而且——”他举起银剑，剑身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寒光，“猎杀还没结束。”
他走出密室，走过通道，走过艾丽娅正在接受包扎的地方，走过铁卫们警惕守卫的区域，一路向上。
在他身后，弗尔泰斯特抱起昏迷的雅妲，动作轻柔如对待易碎的瓷器。
国王低头看着女儿安详的睡颜，眼中最后一丝软弱消失殆尽。
“好好睡吧，我的女儿。”他低声说，“等你醒来时，父王会让这个世界……变得安全一些。”
“至少，会让那些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风暴，即将开始。
而在上层回廊，哈涅尔昏迷不醒，特莉丝和莱戈拉斯精疲力竭。
他们还不知道，下方那个愤怒的国王已经醒来，泰莫利亚的战争机器，即将启动。
杰洛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银剑在手，猫瞳在黑暗中闪烁。
猎杀，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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