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惨淡的冬阳有气无力地穿透浓厚的硝烟和尘霾,给湘北这片燃烧的土地投下些许微不足道的光明,却丝毫无法驱散那浸透每一寸空气的血腥与焦糊气味。时间,在枪炮的咆哮与生命的消逝中,缓慢而沉重地流淌。
新墙河至汨罗江之间的广阔地域,已经彻底沦为一座巨大的、吞噬生命的熔炉。日军在上午遭受初步挫败后,并未如第一次长沙会战后那样气馁后撤,反而在阿南惟几的严令和前线军官的疯狂驱使下,变本加厉地投入兵力,攻击一波猛过一波。
中路主攻方向,日军第6师团和第40师团,在战车部队(尽管损失了一些,但后续仍有补充)和强大炮火的持续支援下,采取“多路渗透、重点突破、交替掩护”的战术,像无数把烧红的凿子,狠狠地凿击着中国军队的第二道防线。他们不再追求整齐的队形和迅猛的推进速度,而是利用地形和炮火烟幕,以小股部队多路渗透,寻找守军防线的薄弱点,一旦打开缺口,立刻投入预备队扩大战果。
守卫这一线的中国军队,大多是经历过前两次血战的老部队,虽然伤亡惨重,骨干损失很大,补充了大量新兵,但在严酷的战火锤炼和“坚韧”方案的激励下,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牺牲精神。
在汨罗江北岸一个名叫“螺丝岭”的高地上,第x师的一个加强连,已经在这里与日军一个大队(欠一个中队)鏖战了整整四个小时。高地几易其手,阵地被炮火反复翻犁,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剩下焦黑的泥土、破碎的岩石和层层叠叠的尸体。
连长是个三十出头的四川汉子,姓雷,左臂被弹片削去了一块肉,简单包扎后依然缠着绷带指挥。他嗓子已经喊哑了,脸上混合着硝烟、血污和汗水,只有一双眼睛依然亮得吓人。
“弟兄们!看到山下那些乌龟壳(坦克)没有?火箭筒小组,给老子摸到侧面去!敲掉它!机枪,封锁正面山坡,别让鬼子步兵轻易上来!手榴弹准备好,等鬼子靠近了再扔!咱们川军,没得一个孬种!” 雷连长趴在一个半塌的机枪工事后面,声嘶力竭地吼着,手里的驳壳枪指向山下再次蠕动上来的日军身影。
日军显然也打红了眼,在几辆九五式坦克的掩护下,步兵猫着腰,利用弹坑和残骸,一步步向上逼近。掷弹筒的榴弹不时在阵地上炸开,溅起混合着血肉的泥土。
“火箭筒!快!” 雷连长大吼。
两名反坦克手匍匐着从侧翼的交通壕爬出,扛着沉重的火箭筒,瞄准了一辆正在爬坡、侧面暴露的坦克。
“放!”
“嗵——轰!” 火箭弹命中!坦克履带断裂,瘫在原地,但炮塔还在转动,机枪疯狂扫射。
“再补一发!” 弹药手飞快地装填。
第二枚火箭弹彻底结果了这辆坦克,但它旁边的另一辆坦克和更多的日军步兵已经逼近到五十米内!
“打!” 雷连长扣动扳机,阵地上所有的武器一齐开火!子弹如同暴雨般泼洒下去,手榴弹像下饺子一样扔出。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如同割麦子般倒下,但后面的踩着同伴的尸体,嚎叫着继续向上冲,甚至有些日军士兵拉响手榴弹,试图与守军同归于尽。
惨烈的白刃战再次爆发。残破的战壕里,刺刀、工兵铲、枪托、甚至石头和牙齿,都成了武器。怒吼声、惨叫声、金属撞击声、爆炸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人间地狱的协奏曲。雷连长挥舞着大刀片,接连砍翻两个冲到他面前的鬼子,自己背上也挨了一刺刀,鲜血瞬间染红了军装。他踉跄一下,反手一刀将偷袭的鬼子劈倒,靠在战壕壁上大口喘气。
“连长!你受伤了!” 一个满脸稚气的新兵爬过来,带着哭腔。
“哭个锤子!老子死不了!” 雷连长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看看还有多少能动的?收集弹药!鬼子马上又要上来了!”
阵地上,能站起来的士兵已经不到三十人,个个带伤,弹药也所剩无几。而山下,日军又在重新集结。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阵熟悉的尖啸——是己方的迫击炮弹!虽然稀疏,但准确地落在了正在集结的日军人群中,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是团里的炮!弟兄们,援兵快到了!顶住!” 雷连长精神一振,嘶吼道。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侧翼山梁上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喊杀声——团里派出的一个排预备队,在炮火掩护下,从侧翼发起了反冲击!这股生力军的加入,暂时遏制了日军的攻势。
然而,在更广阔的防线上,像“螺丝岭”这样的惨烈争夺战,几乎无处不在。日军凭借兵力火力的绝对优势,多点施压,让中国守军顾此失彼,疲于奔命。多处阵地被突破,连、排级单位成建制伤亡的消息,不断传到战区指挥中心。
东路,日军第33、第34师团的迂回攻势也取得了进展,突破了平江方向的多道阻击线,其前锋已经逼近浏阳河东岸,对长沙东侧构成了直接威胁。守军被迫且战且退,利用河流和丘陵节节抵抗,但防线被压迫得越来越扁,回旋余地越来越小。
朱赤面前的态势图上,红色的箭头和楔形符号不断向南延伸、深入,蓝色的防线多处凹陷、变形,甚至出现了几个被红色包围的“孤点”。伤亡数字已经突破了两万大关,而且还在以每分钟增加的速度跳动。
压力,空前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指挥中心里每一个人的咽喉。
“长官!第x军请求紧急增援!他们正面压力太大,伤亡超过四成,预备队已经用光了!”
“第x集团军报告,东路日军已抵近浏阳河张家渡口,正在强渡,我守军一个营伤亡殆尽,渡口危在旦夕!”
“日军侦察机活动异常频繁,似乎在重点侦察我后方通往湘西的道路和辰溪基地方向!”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参谋们的脸上写满了焦虑,甚至有一丝绝望。日军这次进攻的力度和决心,远超以往。
吴逸志走到朱赤身边,压低声音,语气沉重:“光亭,这样硬顶下去,伤亡太大了。是不是……考虑按照‘天炉’第二预案,适当放弃部分外围阵地,将日军主力进一步引入汨罗江与捞刀河之间的预设‘炉膛’区域,再利用外线兵团和我们的新锐部队,进行决定性反击?”
朱赤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沿着日军深入的箭头缓慢移动,眼神深邃,仿佛在计算着每一寸土地的价值,每一支部队的承受极限,以及整个战局的微妙平衡。
他知道吴逸志的建议有道理。“天炉战法”的精髓就在于以空间换时间,诱敌深入,聚而歼之。但“放弃”两个字背后,是无数将士用生命坚守过的阵地,是可能带来的士气影响,更是对指挥官意志和决断力的巨大考验。退多少?退到哪里?如何确保撤退不会变成溃败?如何在后退中继续有效消耗敌人?外线兵团运动到位了吗?反击的时机又在哪里?
这一切,都需要他在瞬间做出判断。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决定。
沉默,只有电台的电流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永不停息的炮火轰鸣。
几秒钟后,朱赤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坚定而冷静的光芒。
“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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