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入东宫偏殿时,檐角铜铃正随着穿堂风轻响。太子凌烨趴在白玉长案上临摹《九域一统策》,明黄常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这孩子今年刚满八岁,本该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却总像株见不着阳光的兰草,连握笔的指节都透着不正常的青白。
苏医令来了。侍立一旁的李嬷嬷连忙屈膝行礼,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经年累月的忧虑。我示意她不必多礼,将药箱搁在紫檀木几上时,余光瞥见案头那碗尚冒着热气的银耳莲子羹——白玉碗沿还沾着半片没煮烂的莲心。
指尖搭上太子腕脉的刹那,我垂眸掩去眼底惊涛。三指之下,脉象虚浮如风中残烛,却在看似无力的搏动里,藏着一丝极细微的震颤。就像平静湖面下潜行的毒蛇,只在特定时刻才会吐出致命信子。这种脉象我太熟悉了,三年前南境瘟疫时,那些被天魔线虫寄生的灾民,临终前便是这般脉象,只是眼前这毒被稀释得极为精妙,如同春雨润物般渗透肌理。
殿下近日可有夜惊?我取出金针消毒,兔毫般的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凌烨怯生生点头,细白的脖颈缩进衣领:昨夜梦见好多小虫子在血管里爬...他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瘦小的身子蜷缩成虾米状,锦被上顿时溅开几点刺目的猩红。
李嬷嬷惊呼着上前拍背,我却注意到太子咳嗽时,右手不自觉按住左肋第三根肋骨的位置。那里正是心脉汇聚之处。我的指尖抚过他腕间寸关尺,指腹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阻滞感,忽然想起昨日在御药房见到的那张药方——当归、茯神、远志...全是安神养心的良药,唯独其中一味夜交藤的用量,比药典记载多出整整三钱。
这安神汤是何人所赠?我状似无意地拨弄着药箱里的瓷瓶,青瓷瓶与玛瑙臼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凌烨指着窗外那株西府海棠:是母后让小厨房每日辰时送来的,她说喝了夜里就不会做噩梦。风卷着花瓣掠过窗棂,恰好落在那碗未喝完的银耳羹里,像滴进玉盘的血珠。
我的心沉了下去。三年前南境那场瘟疫,表面是天灾,实则是南国贵族为阻止萧烬大军南下,暗中散播的生化毒计。当时我在疫区救治病患,亲手解剖过那些暴毙的尸体,他们心脏表面布满蛛网状的青黑色纹路,与此刻太子脉象显示的心脉损伤如出一辙。而改良这种慢性毒素,让其在数月内缓慢侵蚀孩童心脉的手法,正是南国秘传的蚀骨销魂散变种。
苏医令?李嬷嬷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唤醒。我望着太子熟睡后依然蹙着的眉头,兔系医者的温柔本性让我伸手抚平他眉间褶皱,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的冷汗。案头的安神汤还在冒着热气,蒸腾的水雾中,我仿佛看见凤清羽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这位狐系公主最擅长用蜜糖包裹砒霜,就像她此刻正用慈母的假面,喂养着未来储君致命的毒药。
暮色四合时,我提着药箱走出东宫。长廊尽头,冷月心抱着一卷密报静立如雕塑,蛇系情报官的目光总是能穿透人心:医令今日在东宫逗留了一个时辰又三刻。她的指甲蔻丹殷红,轻轻划过情报卷轴上凤氏外戚四个朱批大字。我没有接话,只是将一枚浸过太子汗液的银针递给她,针尖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回到太医院,我独坐灯下,将太子的脉象图谱与三年前南境瘟疫的医案反复比对。当最后一笔落下时,纸上的脉象曲线竟与天魔线虫的活动轨迹完全重合。窗外突然传来夜枭啼鸣,我起身推开窗,檐角阴影里,青铜面具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需要你的帮助。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轻声说,声音被夜风撕成碎片。黑影如柳絮般飘落,夜无影单膝跪地时,腰间玉佩撞出沉闷声响——那是当年我在南境疫区救下的少年,如今已是萧烬最锋利的暗影利刃。我将写着安神汤药方的宣纸递给他,兔系医者的犹豫终在太子咳血的画面中消散:告诉陛下,东宫的药,比战场上的刀更杀人。
夜风吹动他玄色披风,青铜面具下的呼吸频率没有丝毫变化。但我知道,沉默寡言的杀手已将这份沉甸甸的真相刻入骨髓。当他消失在夜色中时,我望着案头那株快要枯萎的忘忧草,忽然想起三年前南境那个被毒素侵蚀的小女孩,她临终前抓着我的衣袖说:神仙姐姐,为什么甜的药也会杀人?
此刻我终于懂得,最毒的药,往往藏在最温柔的关怀里。而医者仁心与朝堂权术的交锋,从来都比瘟疫更凶险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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