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忠勇祠的石阶前,深秋的冷雨正淅淅沥沥地落下,打湿了青石板上的苔痕。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沉闷的呜咽,像极了蛮牛生前最爱哼的蛮族小调。
这座供奉着开国以来战死将士的祠堂,今日格外安静,只有我靴底敲击地面的声响,在空旷的庭院里反复回荡。陛下,蛮牛将军的灵位在东配殿第三排。身后传来蛮牛的副将低沉的声音。我没有回头,只是拢了拢玄色龙纹披风,雨水顺着披风下摆滴落,在地面晕开深色的涟漪。
三年了,那个总是沉默地跟在我身后的熊系护卫,离开已经整整三年。推开东配殿的木门,檀香混合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数百个灵位整齐排列,每一块冰冷的木牌后面,都曾是鲜活的生命。我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最终定格在忠勇伯蛮牛几个鎏金大字上。
牌位前的铜炉里,插着三支早已燃尽的香,灰烬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蛮牛,朕来看你了。我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木牌。粗糙的木纹硌着掌心,让我想起最后一次见他的情景——那是在北境战场,数万敌军包围之中,他用宽厚的脊背为我挡住了致命一击,熊系血脉特有的厚实皮毛被鲜血浸透,那双总是带着憨厚笑意的眼睛,在生命最后一刻依然死死盯着想要靠近我的敌兵。
陛下...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我转身望去,只见雨幕中站着个魁梧的青年,身高足有七尺,肩宽背阔,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浑身都被雨水淋透,却像尊铁塔般笔直地立在那里。他的眉眼间,有着与蛮牛如出一辙的憨厚,只是更添了几分少年人的倔强。
你是?我眯起眼睛,狮系帝王的敏锐直觉让我察觉到这青年身上熟悉的气息。小人蛮虎,是蛮牛的弟弟!青年单膝跪地,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今日是兄长忌日,特来祭拜。他说话时胸膛剧烈起伏,握着拳头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缓步走到他面前,雨水从屋檐滴落,砸在我们之间的地面上。
这孩子比三年前我见过时高了半个头,曾经瘦弱的身躯如今肌肉虬结,裸露的小臂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疤,显然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抬起头来。我的声音平静无波。蛮虎依言抬头,那双虎目里燃烧着熊熊火焰,既有对兄长的思念,也有对我的敬畏,更有着某种我熟悉的、属于熊系战士的执着。
陛下,小人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但求陛下给个机会!他猛地叩首,额头重重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兄长用命护着陛下,蛮虎也要像兄长一样,成为陛下的盾牌!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我想起蛮牛临终前那个眼神,那里面有托付,有不舍,更有对身后族人的牵挂。
这个跪在雨水中的青年,继承了他兄长的忠诚,也继承了熊系血脉特有的憨厚与勇猛。忠勇祠的香火,不能白受。
我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雨幕传出,明日卯时,到禁军大营报道。蛮虎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雨水混着泪水从他眼角滑落。谢陛下!他重重叩首,额头磕出了血也浑然不觉,蛮虎此生,定不负陛下!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进雨幕。身后传来蛮虎压抑的哽咽声,那声音让我想起很多年前,蛮牛第一次跟着我上战场时,也是这样笨拙地表达着忠诚。或许,有些血脉里的东西,终究是不会改变的。
三个月后,东宫书房。
蛮虎穿着崭新的玄甲,笔挺地站在太子读书的案几旁。他已经褪去了初见时的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军人的沉稳,但那双眼睛里的憨厚与忠诚,却丝毫未变。经过夜无影严苛的训练,他不仅掌握了宫廷护卫的技巧,更将兄长留下的狼牙护心镜贴身佩戴,时刻提醒自己肩负的使命。
小虎哥,这道题好难哦。六岁的太子凌恒皱着小脸,胖乎乎的手指指着《九域算经》上的题目。
蛮虎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殿下,俺...属下没读过书,看不懂这个。他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显然对自己帮不上忙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蛮虎立刻警觉起来,熊系战士的本能让他全身肌肉紧绷,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只见一个穿着内侍服饰的小太监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太子殿下,该喝安神汤了。小太监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
蛮虎的眉头皱了起来。按照规矩,太子的汤药应该由苏轻烟亲自送来,或是由她的弟子陪同,从未见过这个陌生的小太监。更让他起疑的是,这小太监的喉结异常突出,走路的姿态也不像自幼净身的内侍。
放下吧。蛮虎不动声色地挡在太子身前,熊系血脉赋予的敏锐嗅觉让他闻到了汤药里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药材的腥气。
小太监将托盘放在案几上,转身就要离开。蛮虎突然开口:等等!他上前一步,挡住了对方的去路,苏医仙说今日的安神汤要加蜜饯,你怎么没带?这是他临时编造的借口,想试探对方的反应。小太监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强笑道:是...是苏医仙忘了吩咐,小的这就去取。他说着就要绕过蛮虎离开。
不必麻烦了。蛮虎猛地出手,蒲扇般的大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小太监的手腕。就在这时,那小太监眼中寒光一闪,另一只手从袖中抽出一柄淬毒的短刃,直刺蛮虎心口!
小心!太子惊呼出声。
蛮虎早有防备,左手顺势一格,同时右手握拳,熊系战士的巨力猛然爆发,只听一声脆响,小太监的手腕应声而断。但对方显然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竟不顾断臂之痛,用牙齿咬开了衣领处的信号烟火!
不好!蛮虎心中一凛,知道不能让对方发出信号。他猛地将小太监扑倒在地,宽厚的身躯死死压住对方,同时伸手去捂那烟火。然而就在这时,窗外传来破空之声,一支漆黑的弩箭穿透窗纸,精准地射向蛮虎的后心!
蛮虎感觉到背后一凉,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但他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用尽最后力气将小太监的头撞向地面,同时右手在怀中摸索,将那枚兄长留下的狼牙护心镜狠狠塞进太子手中:殿下...皇后宫...快...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视线开始模糊。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蛮虎仿佛看到了兄长蛮牛憨厚的笑脸,听到了他常说的那句话:弟弟,咱们熊家的人,活着就要守护值得守护的人。
我站在东宫书房的血迹前,玄色龙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地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发黑,那是蛮虎用生命护下的安全区域,而在这片区域中央,太子凌恒正瑟瑟发抖地攥着一枚染血的狼牙护心镜。
陛下,夜无影单膝跪地,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刺客已自尽,身份不明。但从暗器和身手判断,与三年前刺杀蛮牛将军的是同一伙人。
我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蹲下身,从太子颤抖的手中接过那枚狼牙护心镜。镜面已经被鲜血染红,上面刻着的蛮族图腾却依然清晰。这是蛮牛的遗物,如今又沾染了蛮虎的血。两个憨厚忠诚的熊系战士,都为了守护我和我的孩子,倒在了这片宫墙之内。
皇后宫...我低声重复着蛮虎的遗言,指尖摩挲着冰冷的狼牙,有意思。墨尘站在一旁,狐系谋士的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陛下,蛮虎侍卫的遗言直指皇后宫,但凤清羽向来谨慎,怎会如此大意?
或许不是大意,而是有恃无恐。我的声音冷得像北境的寒冰,狮系帝王的杀伐之气在体内翻涌,她以为朕顾及太子年幼,顾及朝堂稳定,就不敢动她?我猛地攥紧拳头,狼牙护心镜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与地上的血迹融为一体。
夜无影抬头,青铜面具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陛下,是否需要属下...不必。我打断他的话,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蛮虎用生命给朕提了个醒,有些威胁,不是削弱就能解决的。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朕旨意,命凌霜即刻回京,执掌禁军;雷啸天率五千狼骑秘密入京,驻守城郊;苏轻烟...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看向站在角落的苏轻烟。她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从今日起,太子的饮食汤药,由你亲自负责。我看着她的眼睛,朕要确保,没有任何人能伤害朕的儿子。
苏轻烟微微颔首,蛇系女子的冷静让她看不出情绪:臣,遵旨。
我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那片暗红色的印记,像极了蛮牛蛮虎兄弟俩憨厚的笑脸。熊卫之殇,不会白白付出。凤清羽,你既然敢动朕的人,就要做好承受狮系帝王怒火的准备。
忠勇祠的香火,需要用鲜血来祭奠。而这一次,朕要让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雨,又开始下了。仿佛在为逝去的忠魂哭泣,也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而朕,凌苍,九域的狮系帝王,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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