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祠的晨雾尚未散尽,我独自站在赵山河的灵位前,手中紧握着那卷泛黄的《守成策》。
檀香袅袅中,灵位上帝师赵公讳山河之位的墨字仿佛生出了筋骨,在晨光里透出铮铮铁骨的寒意。昨夜冷月心呈来的卷宗还压在御案下,凤清羽那些精心编织的罗网,竟比南疆蛊蛛的丝线还要密不透风。陛下,晨露深重,您已在此伫立一个时辰了。
蛮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熊系护卫特有的憨厚关切。我没有回头,指尖抚过竹简上外戚干政,国之大忌八个字——赵山河临终前枯瘦的手指也是这样颤抖着划过这行字,当时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宫墙上,像极了此刻我在灵位前的剪影。
还记得天启三年的雪夜吗?我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荡开涟漪。蛮牛的呼吸明显滞涩了一下,这个向来只懂用身躯筑墙的护卫,此刻竟难得地流露出怅然:记得,那年您刚亲政,北境蛮族叩关,是赵师带着《九域归一策》在御书房守了三天三夜。
我转身时,正看见晨阳从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在蛮牛肩头的青铜护心镜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这让我想起赵山河临终前的眼神,那双眼看透了九域兴衰的眸子,最后映着的却是太子摇篮边悬挂的长命锁。打天下易,守天下难,朕那时总以为是老生常谈。
我将《守成策》卷在掌心,竹简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直到昨夜看见凤清羽那些账目——九域商会三年间向南国输送的铁矿,足够武装三个整编军团。蛮牛的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咯作响:奴才这就带人...站住。
我抬手止住他。灵位前的长明灯突然爆出灯花,将赵山河的笔迹照得愈发清晰。帝师当年用朱笔在削权七策旁批注的小字浮现眼前:欲除大树,先断其根。急则生变,缓则图之。窗外传来金吾卫换岗的甲叶碰撞声,清脆的声响里,我忽然读懂了老师当年为何要将这卷策论藏在《论语》的夹层中。
传旨。我将竹简放回灵前供桌,檀香的烟气恰好漫过眉梢,九域商会总领一职,由户部尚书兼任。蛮牛的脚步顿在门槛处,显然没料到雷霆之怒后竟是这般和风细雨的处置。
我看着他困惑的神情,忽然想起赵山河教我的第一课——真正的帝王之术,是让敌人在温水里慢慢失去挣扎的力气。
当冷月心带着密探出现在御书房时,蛇系情报官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她将凤清羽心腹名单摊开在青玉案上,指尖划过兵部侍郎的名字:此人掌管九城军械库十七年,是皇后母族的远房表亲。我用朱笔在那个名字上打了个圈,墨汁晕开的形状像极了赵山河棋盘上常下的困龙局。
调他去南疆屯田。笔尖在地图上重重一点,正好落在瘴气弥漫的十万大山,就说...让他去教化蛮族,彰显天恩。冷月心垂眸领旨时,我瞥见她袖口绣着的寒梅纹样微微颤动,这个永远冷静的蛇系女子,此刻竟也难掩眼底的波澜。暮色四合时,夜无影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殿梁上。黑色劲装与殿内的阴影融为一体,只有腰间悬挂的青铜面具反射着微光。
太子东宫的防卫,从今夜起由你亲自负责。我将一枚虎符推到案边,看着他如狸猫般悄无声息落地,记住,只许看,不许动。夜无影单膝跪地的瞬间,我忽然想起三年前天魔大战时,赵山河也是这样跪在沙盘前,指着魔域与九域的交界线说:陛下,此处需布暗哨三百,只观不动。当时不解其中深意,直到昨夜看见凤清羽在战报上篡改的伤亡数字,才明白真正的杀招往往藏在不动声色之间。更漏敲过三响时,我再次翻开《守成策》。
在外戚篇的末尾,帝师用枯笔补了行小字:治大国若烹小鲜,火候不到,纵有屠龙刀亦难成事。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太子寝宫的方向,夜无影的黑影如忠诚的猎犬般蛰伏在飞檐上。案头的青瓷瓶里,新换的寒梅正吐出第一缕幽香,像极了赵山河当年在梅园里教我下棋时,落子的清脆声响。
老师,我对着虚空轻声道,指尖抚过灵位上渐渐冷却的香灰,您看这盘棋,朕是否走对了第一步?晨雾再次漫进忠勇祠时,我将《守成策》锁进紫檀木匣,匣底静静躺着冷月心新呈的密报——凤清羽昨夜已将半数私兵调往东宫附近的护国寺。
檀香燃尽的最后一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传旨,明日起太子入上书房伴读,由雷啸天将军亲率禁军护卫。
晨阳终于穿透云层,将忠勇祠的琉璃瓦照得一片通明,赵山河灵位前的长明灯,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曳出安稳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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