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东宫寝殿的丹陛之上,九章旒冕垂下的玉串随着呼吸微微晃动。殿内弥漫着浓郁的药味,混杂着太医们额头渗出的冷汗气息,在鎏金铜炉里龙涎香的烟气中凝成令人窒息的凝重。
陛下,太子脉象紊乱如乱丝,气海翻涌似惊涛,臣等...臣等无能为力。为首的老太医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花白的头颅几乎触及地面。他身后的七位太医齐齐叩首,青玉药箱在他们身侧排出绝望的弧线。
我缓缓抬手止住他们的聒噪。目光越过颤抖的人群,落在龙床上脸色青灰的少年身上。凌烨蜷缩在明黄色锦被中,单薄的胸膛每三次急促起伏后便会出现一次诡异的停顿,嘴角溢出的涎水在枕头上洇出深色痕迹——这绝不是寻常病症。
传苏轻烟。我的声音不大,却让殿内所有声响瞬间湮灭。夜无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殿角阴影处,青铜面具反射着窗棂透进的微光,单膝跪地领命后便消失无踪。墨尘站在我身侧,象牙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掌心,狐系谋士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狡黠:陛下,此刻传医仙入宫,怕是会...
怕什么?我打断他的话,目光扫过阶下噤若寒蝉的东宫属官,怕有人坐不住,还是怕真相见不得光?
半个时辰后,苏轻烟提着竹编药箱踏入寝殿。兔系医仙今日穿了身月白襦裙,裙摆上绣着几株淡紫色的苜蓿花,与她平日里行走江湖的装束判若两人。她没有像太医们那样急于诊脉,而是先蹲下身仔细观察凌烨的眼睑与指甲,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开少年汗湿的额发。
陛下,可否让臣女单独为太子诊治?她的声音温润如春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挥退众人,只留蛮牛守在殿门。这个熊系护卫的呼吸声沉稳如钟摆,成为殿内唯一的计时工具。
苏轻烟取出的银针比太医们用的细了三倍,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银光。她三指搭脉时眉头微蹙,随即从药箱里取出十二枚金针,精准刺入凌烨百会、膻中、涌泉等要穴。当第七枚金针落下时,太子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找到了。苏轻烟却像是松了口气,起身走到床榻内侧。她没有去看挣扎的病人,反而将注意力投向雕花床架与墙壁之间的缝隙。蛮牛正要上前帮忙,却被她抬手制止。医仙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银簪,小心翼翼地探入床底阴影处。
金属与木头碰撞的轻响过后,她捏着个东西退了出来。当那物件被置于青玉托盘呈上时,我听见自己指节攥得发白的脆响——那是个巴掌大小的桐木人偶,眉眼处拙劣地刻着凌烨的生辰八字,七根银针分别钉在人偶的心口、四肢与眉心,针尾还缠着几缕染血的红线。
牵机蛊。苏轻烟用银簪挑起一缕红线,白皙的手指微微颤抖,南国秘术,以活胎脐带血混七七四十九种毒草炼制,中蛊者七日之内如遭万蚁噬心,最终心脉寸断而亡。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此蛊需每日以施蛊者心头血喂养,人偶上的血迹...尚是新鲜的。
墨尘突然轻笑一声,象牙折扇地合拢:有趣。昨日皇后宫中才进了南国进贡的醉仙酿,今日太子便中了南国秘术。他蹲下身仔细端详人偶,突然用折扇指着桐木底座某处,陛下请看,这木纹里渗着的幽蓝,是只有南国鬼雨林才有的牵机草汁液。
我的目光骤然变冷。凤清羽那张美艳狡黠的脸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那个总是歪着头用尾音拖长的语调唤我陛下~的猫系公主,那个在御花园凉亭里轻描淡写说南国毒草可比中原花卉有趣多了的女人。成婚三年来,她的狐系狡黠与猫系慵懒在后宫争斗中玩得炉火纯青,却从未越过我划出的界限。
陛下,苏轻烟的声音带着兔系医仙特有的悲悯,牵机蛊需施蛊者每日以精血催动,若在三日内寻不到施蛊人,太子...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的绝望,比任何言语都更锋利。
廊外突然传来环佩叮当的声响,凤清羽身着十二幅锦绣宫装,珠翠环绕地出现在殿门口。她身后跟着八个捧着食盒的宫女,脸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陛下,臣妾听闻太子殿下...哎呀!当她的目光触及托盘上的桐木人偶时,手中的珐琅彩食盒落地,精致的银耳羹泼洒在金砖上,腾起袅袅热气。
皇后倒是消息灵通。墨尘折扇轻摇,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是不知这南国秘术牵机蛊,皇后娘娘可曾见过?
凤清羽的脸色瞬间煞白,随即又泫然欲泣:墨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臣妾?臣妾虽出身南国,却早已是大凌皇后...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云鬓散乱,珠钗歪斜,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皓腕上的守宫砂,陛下明鉴,臣妾对大凌忠心耿耿,怎会加害太子殿下!
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深夜,冷月心送来的密报——蛇系情报官那张永远冷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裂痕,将一叠南国密信放在我案头:皇后与故国通信从未间断,其中提到牵机已备,只待东风当时我以为那只是后宫妇人的无稽之谈,此刻想来,所谓的东风,原是指太子加冠礼将近。
夜无影。我唤道。暗影杀手无声无息出现在凤清羽身后,青铜面具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陛下!凤清羽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真真切切的慌乱,您要做什么?臣妾是您的发妻啊!
皇后宫中可有叫牵机草的毒草?我没有看她,目光始终停留在凌烨青灰的脸上。
臣妾不知!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猫系公主的慵懒荡然无存,那是南国寻常草药,许是哪个宫人误带入宫的!
是吗?我缓缓走向她,冕旒玉串碰撞的清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那就让凌霜去看看。
殿外突然响起银甲摩擦的铿锵声。凌霜提着虎头湛金枪站在晨光熹微的庭院中,猫系女将的独立傲娇在接到命令时化为凌厉杀气。她单膝跪地抱拳,银白盔甲上的霜花映着朝阳:末将凌霜,听候陛下差遣!
我看着凤清羽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将那枚染血的桐木人偶掷在她面前:去皇后宫。搜。
两个字落地的刹那,凤清羽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但她的挣扎很快被夜无影捂住口鼻,狐系公主的狡黠在绝对的权力面前,终究不过是徒劳的困兽之斗。
蛮牛突然闷哼一声,我转头看见他正用粗壮的手指笨拙地擦拭凌烨嘴角的涎水。这个熊系护卫的动作生涩却温柔,与他平日里挥锤砸开城门的威猛判若两人。
陛下,苏轻烟捧着刚施过针的金针走出内室,指尖沾着太子的血,太子还有六个时辰。
我走到殿门处,望着宫墙外冉冉升起的旭日。金色光芒刺破云层,将九重大殿的琉璃瓦染成熔金般的颜色。昨夜雷啸天送来的八百里加急还在龙案上——北境蛮族蠢蠢欲动,萧战的铁骑已陈兵洛水南岸。而此刻,我的东宫之内,却上演着这般肮脏卑劣的巫蛊之术。
墨尘。
臣在。
告诉凌霜,仔细搜查凤清羽的梳妆台。我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声音冷如寒冰,尤其是暗格。
狐系谋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躬身领命。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三个月前冷月心呈递密信时,曾提到凤清羽的妆奁是南国巧匠特制,暗格里能藏下三卷兵书。 晨光终于漫过丹陛,将我罩在一片刺目的光明中。但我知道,真正的黑暗,此刻正盘踞在皇后宫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等待着银枪挑破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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