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时,玄铁锁链碰撞的清越声响彻通天塔顶。我踏着被朝露浸润的石阶向上攀登,每一步都在青灰色的石面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湿痕,如同九域版图上那些不断变更的边界线。
蛮牛的脚步声沉稳地跟在身后三丈处,这个熊系护卫的呼吸比塔顶罡风还要规律,他手中那柄缠着符文锁链的囚笼钥匙,是冷月心昨夜亲自送来的——蛇系情报官永远懂得在最合适的时机,献上最合时宜的。
陛下,顶层风大。蛮牛瓮声瓮气的提醒被狂风撕碎。我抬手止住他的跟随,玄黑色龙纹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如同即将展翅的夜枭。当那道刻满禁制符文的青铜牢门映入眼帘时,铁链上悬挂的七枚青铜铃铛突然齐齐震颤,发出类似骨笛的呜咽声——这是墨尘亲手设计的预警机关,如今却成了迎接我这位不速之客的迎宾曲。
早知陛下会来。牢内传来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墨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囚衣,正盘腿坐在由稻草铺成的前,手中捏着两枚圆润的石子,他那头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墨发如今随意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倒比金銮殿上那个羽扇纶巾的狐系谋士多了几分人味。
我停在牢门外三步之遥的位置,这个距离既符合帝王探视罪臣的规制,又恰好能看清他用石子摆出的棋局。
塔顶罡风卷着细小的沙砾掠过,在棋盘右上角堆出微型沙丘,恰似西漠边境的地貌。墨尘修长的手指拈起枚染着草绿的石子,轻轻放在代表南国的星位上:陛下可知,这棋局自您登基那日起,便已进入中盘厮杀?青铜栅栏的阴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狐狸眼此刻竟比冷月心的冰镜还要清澈。
我注意到他囚衣袖口磨出的破洞边缘,整齐地绣着半朵残缺的玉兰花——那是苏轻烟独有的绣样,看来蛇系医仙的手,比密探更早触碰到这座囚塔的顶层。西漠的星象图,画得不错。我突然开口,声音被风揉成锐利的冰棱。
墨尘捏着石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轻笑出声,将石子稳稳落在天元位置:陛下果然已看过冷月心的呈文。
可您可知,那星象图实则是天魔余孽设下的陷阱?他们故意让凤清羽截获残片,再借她的手送到我这里,想看看是狮王的爪牙更快,还是狐狸的尾巴更长。他忽然抬手拂过棋盘,石子混着沙砾滚落,在稻草堆里嵌出深浅不一的凹痕:就像这样——凤清羽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实则不过是陛下掌心的一枚弃子。
而那些天魔余孽,他们真正的目标从来不是南国,而是您腰间那半块镇魔玺。罡风猛地灌进囚牢,吹得墨尘单薄的衣袍紧紧贴在脊背上,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我盯着他脖颈处那道浅浅的血痕——昨夜密探回报,墨尘曾试图用发簪自尽,却被及时赶到的狱卒阻止。
这个细节冷月心并未写入呈文,或许是蛇系情报官也想看看,当狮王遇见濒死的狐狸,究竟会露出獠牙还是收起利爪。你想要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塔顶回荡,带着狮系血脉中特有的威压。
墨尘仰头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喉结滚动着发出低沉的笑声,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有趣的笑话:自由。他伸出三根手指,苍白的指尖在阳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三个月,给我三个月自由身,我替您连根拔起天魔在九域的所有暗桩。
包括那些藏在里的,躲在雷啸天军营中的,甚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披风下摆绣着的暗纹,潜伏在您龙床底下的。
蛮牛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这个忠诚的熊系护卫已经握住了腰间佩刀。我抬手按住腰间悬挂的镇魔玺,玉石的冰凉顺着掌心蔓延至心口:墨尘,你可知狮群从不会与狐狸做交易?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当年在断魂崖,你用三十七个部落的性命做赌注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陛下错了。墨尘突然向前膝行两步,青铜栅栏的尖刺在他胸前划出细密的血珠,那些鲜红的液体滴落在散落的石子上,如同在残破的棋局上落下新的棋子,断魂崖那步棋,我本是想让您赢得更漂亮些。
可惜狮王的骄傲,容不下半分借势的嫌疑。他拾起枚沾血的石子,隔着栅栏递到我面前,如今天魔这盘棋,只有我知道解杀还杀的妙手。
您是要做统一天下的帝王,还是要做恪守规则的棋手?朝阳终于挣脱云层,金色的光线如同利剑劈开塔顶的迷雾。
我看见墨尘眼中跳动的火焰,那不是阶下囚的乞怜,而是棋手遇见绝世棋局时的狂热。这个狐系谋士的血液里,果然流淌着与我相似的东西——对掌控天下的渴望,对完美棋局的偏执。
安分守己,或可善终。我转身时,听到身后传来棋子坠地的脆响。蛮牛迅速跟上我的步伐,玄铁锁链在他腰间哗啦啦地响。走到旋梯拐角处,我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沐浴在晨光中的青铜囚牢,墨尘正弯腰捡拾散落的石子,他的背影在巨大的石栏映衬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像一株在绝壁上顽强生长的迎客松。
传令下去,我对着呼啸的狂风低语,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给墨先生送去副真正的玉石棋盘。晨雾彻底散去时,通天塔顶的青铜铃铛再次响起。
这次不再是呜咽的预警,而像是某种隐秘的应答。我抚摸着腰间温热的镇魔玺,想起墨尘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或许这九域棋局,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与他的对弈,而是两只困在牢笼中的猛兽,隔着栅栏,共同凝视着笼外那片名为的狩猎场。
蛮牛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西方天空惊呼:陛下您看!我顺着他粗壮的手指望去,只见西漠方向的云层正诡异地旋转着,形成巨大的漩涡状,恰似墨尘棋盘上那个被风沙掩埋的星位。
看来狐系谋士的预言,比的情报来得更快。回宫。我转身走向旋梯,龙纹披风在空中划出决绝的弧线。蛮牛紧随其后,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塔顶回荡,如同为这场未尽的棋局,落下新的注脚。
第314章 熊卫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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