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浸透了巍峨的通天塔顶。我站在第九十九级石阶上,青铜饕餮纹扶手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掌心触及处传来令人心悸的震颤。
这种感觉与平日截然不同——不再是古老建筑的沉郁厚重,而是某种活物在皮肤下蠕动的悸动。
身为狮系帝王,我的鬃毛虽已化作玄色龙纹皇袍,但那份生于骨髓的狩猎本能从未消退。此刻,整座塔楼正像一头濒死的巨兽,在寂静中发出最后的喘息。陛下,夜风露重。身后传来蛮牛瓮声瓮气的提醒,这位熊系护卫的甲胄碰撞声在空旷的塔道里格外清晰。他魁梧的身影始终保持着三步距离,这个沉默寡言的巨人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提供最坚实的屏障。我抬手止住他的跟随。
狮王从不畏惧黑暗,尤其是当黑暗中潜藏着足以撼动九域的危机时。冷月心呈报时那份异乎寻常的急促,让我嗅到了比战场上更危险的气息。
蛇系情报官素以冷静着称,能让她打破常规深夜求见,必然是通天塔的异变已超出范畴,直抵边缘。石阶尽头的封印室豁然开朗。十二根盘龙柱撑起穹顶,中央悬浮的星图沙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
原本按二十八星宿排列的晶石此刻如同受惊的蜂群,在夜空中划出纷乱的光痕。最令我脊背发凉的是,这些疯狂游走的光点轨迹,竟与三个月前墨尘被囚前绘制的那张星象图分毫不差——当时这位狐系谋士在御书房里,用沾着朱砂的狼毫笔,在宣纸上勾勒出同样扭曲的星辰脉络,嘴里还喃喃着天倾西北,地陷东南的疯话。果然是你。
我踢开虚掩的石门,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中,墨尘缓缓睁开双眼。这位被囚禁在塔顶囚室的狐系谋士,本该在天牢最深处腐烂,却在半个月前被我秘密转移至此。此刻他盘膝坐在寒玉床上,周身萦绕的微弱星光与沙盘里的乱象遥相呼应,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了连通天地的星象仪。
墨尘干裂的嘴唇牵起诡异的弧度,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狐狸眼此刻竟盛满星辉:陛下可知,北斗第七星昨夜已偏离本位三寸?他手腕轻转,原本束缚着他的玄铁锁链竟如活物般缠绕上指尖,您脚下的每一块砖石,都刻着上古巫祝的血咒。三百年前镇封天魔时,初代狮王用自身精血浇灌地基,才让这座塔成为九域之锚。
我的靴底碾过地面不起眼的凹槽,那里确实残留着淡金色的灵力痕迹。狮系血脉对同类气息有着天生的敏感,这些散逸的能量中蕴含的王者威压,与我体内流淌的传承如出一辙。但此刻这些古老力量正变得狂躁不安,像被惊扰的狮群在牢笼中横冲直撞。
放肆!龙纹玉带下的手悄然握紧,狮王的威严容不得任何挑衅。墨尘竟敢在封印松动时玩弄星象,这已经不是谋士的狡黠,而是赤裸裸的背叛。我能感觉到袖中短刃正在发烫,那是夜无影亲手淬炼的,专为破除玄门术法打造。
陛下息怒。墨尘非但不惧,反而笑得更欢了,锁链在他掌心开出银色的花,您以为是臣在操纵星辰?看看窗外。他忽然指向东南方,那里本该是启明星升起的位置,此刻却盘踞着一团漆黑的星云,天魔线虫最喜欢啃食星辰之力,就像狼群循着血腥味追踪猎物。臣不过是提前在沙盘里画好了路线图,告诉它们哪里的封印最甜。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三天前雷啸天从前线送来的战报中,就提到北境蛮族遭遇诡异袭击——士兵们在睡梦中被吸走魂魄,只剩一具具空壳。当时只当是普通的魔道余孽作祟,现在想来,那些死者脖颈处淡紫色的虫痕,分明与沙盘里游走的光带如出一辙。
你把天魔引来了?狮吼般的怒喝在塔顶回荡,盘龙柱上的龙魂浮雕发出低沉的龙吟。我能感觉到体内的狮血正在沸腾,王者的本能催促我立刻撕碎眼前这只玩弄权术的狐狸。但理智却死死按住了这份冲动——墨尘眼中没有胜利的得意,只有一种洞悉全局的悲悯,这比任何阴谋都让我心惊。
墨尘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在星光中化作细小的飞蛾,陛下太小看天魔了。它们从混沌中醒来时,狮族先祖还在山洞里打磨石矛。您以为的,不过是它们透过时空裂隙投下的诱饵。
就像渔夫往水里撒网前,总要先丢些碎米。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冰凉的指尖按在我虎口处的狮形胎记上,您看,连您的血脉都在响应召唤。这不是臣的棋局,是您我都逃不开的宿命。
胎记处传来灼烧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细虫要破肤而出。我反手扣住他的脉门,狮系王者的威压如潮水般涌入他体内,却在触及心脉时被某种无形力量弹开。墨尘的脉象竟与星图运转同频,一呼一吸间牵动着九天星斗。
放开臣吧。墨尘的声音忽然变得悠远,像从星空深处传来,三日后月圆之夜,当破军星与天狼星交汇,塔顶封印将出现弹指间的裂隙。届时天魔本体虽无法通过,但足以将虫卵送入九域。
您那位温柔细心的苏医仙,体内不就住着一只很特别的虫子吗?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碎星刃划破空气的锐响中,墨尘的发髻被齐根斩断。青丝飘落的瞬间,我看见他后颈处露出诡异的星形烙印,与沙盘中央那块最大的晶石纹路完全吻合。这个发现让我如坠冰窟——原来从一开始,墨尘就不是下棋人,而是被刻上棋谱的棋子。
九域将有大变。墨尘拾起一缕断发,在指尖缠绕成星轨的形状,陛下以为您是执棋者,却不知您的每一步落子,都在天魔的算计之中。就像现在,您本可以一剑杀了臣,却因为那点不安而犹豫——这正是狮系王者最大的弱点:既想做睥睨天下的雄狮,又要当守护羊群的牧羊犬。
塔顶突然剧烈摇晃,中央星图沙盘里的晶石同时爆发出刺目强光。我转身望向窗外,只见东南方的黑色星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无数细小的光点如萤火虫般从中溢出,朝着九域大陆四散飞去。墨尘说得对,我确实在犹豫——杀了他或许能暂时平息星象异动,但也会永远失去解开谜团的机会;留着他则如同豢养毒蛇,随时可能反被咬噬。
陛下听过天魔棋局的传说吗?墨尘的声音在轰鸣中显得异常清晰,据说第一位天魔降世时,曾与创世神对弈。祂用九域生灵的喜怒哀乐做棋子,以星辰运转为棋局。现在,棋盘已经摆好,而您我...他忽然剧烈抽搐起来,周身星光骤然熄灭,都是...过河卒子...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急促的呼吸声中,墨尘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在地面上汇成诡异的符号。我俯身细看时,那些血液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最终凝结成冷月心呈报中提到的诡异星象图。而墨尘本人则瘫软在寒玉床上,后颈的星形烙印已经变得暗淡无光,仿佛从未出现过。
夜风卷着塔下传来的急促脚步声,雷啸天粗犷的嗓音穿透石门:陛下!北境急报!蛮族数十万大军突然越过冰封河,先锋已抵云隘关!这位狼系将军的怒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们的眼睛...全是黑色的!
我望向沙盘里彻底紊乱的星轨,墨尘最后那句话如重锤般砸在心头。原来所谓的九域统一,所谓的帝王霸业,都可能只是天魔棋局中的一环。
而此刻,棋盘上的厮杀已经开始,身为狮王的我,除了血战到底别无选择——哪怕这条路的尽头,是早已注定的败局。
掌心的碎星刃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透,我擦去溅在龙纹袖口上的血渍,转身走向通往塔下的石阶。冷月心的情报、墨尘的疯话、蛮族的异动、苏轻烟体内的奇毒...所有线索都指向三日后的月圆之夜。在那之前,我必须找到破局之法。
传朕旨意。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塔道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王者威严,召苏轻烟即刻入宫,朕要在塔顶见她。另外,告诉雷啸天,让他死守云隘关七日,七日之后,朕将御驾亲征。
蛮牛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跟随,通天塔的震颤渐渐平息,但我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当狮王被迫在自己的领地上与看不见的对手博弈时,唯一的胜算,或许就是将这盘棋彻底掀翻——哪怕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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