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秋阳,总带着一种熨帖的暖意。太和殿前的铜鹤,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与成都连绵的阴雨相比,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司马昭站在廊下,手里把玩着一枚刚从蜀地传来的竹牌。牌上刻着“绵竹”二字,是邓艾军前锋昨日送来的信物——他们已越过阴平小道,兵锋直指江油。
“父亲,钟会在剑阁与姜维相持月余,粮草渐乏,昨日又上书求增调三万石军粮。”司马炎快步走来,身上还带着朝会的气息,“朝中诸臣多有非议,说钟会拥兵自重,恐生异心。”
司马昭将竹牌抛给儿子,指尖在廊柱上轻轻叩击:“钟会的心思,我比谁都清楚。他想借灭蜀之功,压过邓艾,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可他忘了,若灭不了蜀,一切都是空谈。”
他望向远处的洛水,河面波光粼粼,像一条铺展开的金带。“当年太祖武帝(曹操)平定北方,用的不是一味强攻,而是‘修耕植,畜军资’。如今我们对付蜀汉,亦是如此。”
司马炎低头看着竹牌,忽然明白:曹魏对蜀汉的压制,从来不是单一的军事行动。从曹丕开始推行的九品中正制,吸引蜀地士族归附;曹叡时期在关中、陇右大规模屯田,积蓄的粮草足以支撑数年战事;甚至连对吴的暂时安抚,也是为了集中力量对付蜀汉。这是一套环环相扣的“阳谋”——用国力碾压,用制度吸引,用时间耗损。
“父亲还记得吗?景元三年,我们派去蜀地的细作传回消息,说刘禅在成都大造宫殿,采择民女,黄皓专权,连大将军姜维都被排挤得自请出屯沓中。”司马炎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屑,“那时您就说,蜀汉的气数,快尽了。”
司马昭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一个王朝的灭亡,往往是从内部烂起的。蜀汉的内耗,比我们的十万大军更管用。”
他转身走进殿内,案上堆着近年蜀地的情报。最上面一份,是关于蜀汉朝堂的派系之争:
以姜维为代表的“北伐派”,多是外来将领与寒门子弟,坚信“汉贼不两立”,主张以攻代守;
以谯周为代表的“本土派”,多是益州士族,主张休养生息,甚至暗中与曹魏联络;
以黄皓为代表的“宦官派”,只知敛财固宠,不断打压异己,连诸葛亮之子诸葛瞻都曾被其构陷。
这三派互相倾轧,把本就虚弱的蜀汉拖入更深的泥潭。
“去年,姜维想在沓中扩大屯田,需征调成都平原的粮种,黄皓却从中作梗,把最好的粮种贪墨了一半,换成了陈谷。”司马昭拿起这份情报,冷笑一声,“结果呢?沓中收成减半,前线将士的口粮都成了问题。”
司马炎想起邓艾送来的军报,说蜀军在江油关的守将马邈,因妻子被黄皓的亲信强占,早已心怀怨恨,见魏军一到便开城投降。“这般人心离散,就算没有邓艾的奇袭,蜀汉也撑不了多久。”
“更妙的是他们的‘大义’。”司马昭走到书架前,取下一卷《后出师表》,“诸葛亮说‘汉贼不两立’,可到了刘禅这里,连‘汉’的旗号都快扛不住了。”
他想起去年派去蜀地的使者回来报告,说成都的太学里,学生们已很少诵读《春秋》,反倒流行起曹魏的诗赋;街头巷尾,百姓私下议论,说“魏主虽未篡汉,却让北方太平了三十年,而汉主偏安一隅,只知加赋征兵”。
“所谓‘兴复汉室’,本是蜀汉凝聚人心的旗帜。可当这面旗帜被统治者自己玷污,被无休止的内耗磨蚀,就成了一块破布。”司马昭将书卷扔回架上,“反观我们,虽承魏祚,却行仁政——减免赋税,兴修水利,连陈留王(汉献帝)都能安享晚年,蜀地的百姓,又不是傻子。”
正说着,司徒郑冲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奏章:“大将军,蜀地来降的士族又增加了十七家,其中有原巴郡太守严颜的曾孙严述,他在奏章里说,愿率部为向导,助钟会取成都。”
司马昭接过奏章,见上面写着“蜀地士族久盼王化,只恨无路归降”,不禁朗声大笑:“看到了吗?这就是人心。当年刘备入蜀,靠的是‘兴复汉室’的虚名;如今我们取蜀,靠的是实实在在的国力与民心所向。”
他提笔在奏章上批复:“准严述所请,封其为讨蜀先锋,赏布帛百匹,田五十顷。”
司马炎在一旁看着,忽然问:“父亲,既然蜀汉内耗至此,为何姜维还在剑阁拼死抵抗?”
司马昭放下笔,目光变得深邃:“姜维是个忠臣,可惜他忠的,是那个早已名存实亡的‘汉室’。他看不清,蜀汉的根本问题,不是缺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而是缺一个能凝聚人心的根基。”
他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熙熙攘攘的洛阳街市。百姓们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你看,这就是我们与蜀汉的区别。我们在修内政,他们在搞内斗;我们在养民力,他们在耗民力;我们的朝堂虽有争议,却能为灭蜀达成共识,他们的朝堂……”
他没再说下去,但司马炎懂了。蜀汉的内耗,早已超越了派系之争,变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腐朽——当黄皓在后宫斗鸡走狗时,姜维在前线浴血奋战;当益州士族在暗中与曹魏联络时,刘禅还在相信“天兵天将”能退敌。这样的王朝,就算没有邓艾、钟会,也迟早会在自我消耗中崩塌。
“报——”一名传令兵疾奔而入,单膝跪地,“邓将军已克江油,正挥师向绵竹进发!”
司马昭猛地站直身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绵竹一破,成都便无险可守。告诉邓艾,善待蜀地百姓,凡开门归降者,一律免罪,仍可保有田宅。”
“诺!”
传令兵退下后,司马炎望着父亲的背影,忽然明白:曹魏灭蜀的根本原因,从来不是某一场战役的胜利,而是两个政权在民心向背、制度优劣、国力消长上的必然结果。
洛水汤汤,映照着洛阳城的繁华,也映照着蜀汉王朝的落日余晖。而这一切,早在数十年前,当蜀汉选择以一州之地对抗整个北方时,就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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