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轧钢厂职工医院的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隐约的血腥气。
许大茂一条腿被石膏和绷带裹成巨大的白色棒槌,高高吊在牵引架上。
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额头上覆着一层虚汗。
麻药劲过去后,腿上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折磨得他死去活来。
他哼哼唧唧地呻吟着,心里把老孙头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顺带也埋怨李平安来得不够快。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王翠花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个铝饭盒,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半新的蓝布罩衫,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带着刻意摆出来的担忧和温顺。
大茂,好点没?疼得厉害吧?
王翠花在床边坐下,打开饭盒,里面是熬得稀烂的小米粥,还有一小碟切得细细的咸菜丝。
来,喝点粥,我特意多熬了一会儿,好消化。
许大茂斜眼看她,心里非但没感动,反而有点腻味。
结婚这么多年,王翠花什么时候对他这么温柔体贴过?
除了刚结婚那阵子,为了坐实许家媳妇的名分,假装了几天贤惠。
后来还不是原形毕露,斤斤计较,嗓门尖利,动不动就拿当年那点破事要挟他。
他现在这副惨样,王翠花怕是担心他死了残了,自己没了长期饭票吧?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因为疼痛和虚弱懒得吵。
他任由王翠花用小勺把温热的粥喂到他嘴里。
粥确实熬得不错,咸菜也爽口。
许大茂吃了小半碗,身上有了点热气,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些。
王翠花一边喂,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病房。
单间,门口有保卫员站岗。
这待遇,可不是普通工伤能有的。
她心里暗暗盘算,看来许大茂这次,说不定真立了什么了不得的功劳。
那以后……
大茂,王翠花压低了声音,凑近些,厂里都传遍了,说你勇斗特务,光荣负伤。李处长他们,没说要给你啥奖励?提干?还是发奖金?
许大茂一听这个,精神稍微振作了点。
含糊道,奖励……肯定有,李处长说了,算立功。具体……等伤好了再说。
王翠花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换上担忧的表情。
你说你也是,那么危险,往前冲什么?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让我……让我可怎么活?
她说着,还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以后可不敢这么冒险了!咱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你说是不是?
许大茂心里嗤笑。
现在说得好听。
以前怂恿他去给李厂长送礼、去后勤科找茬的时候,怎么不说平安就好?
但他现在没力气反驳,只是嗯了一声。
王翠花见他情绪不高,也不再深问,细心地替他擦了擦嘴角。
又说了几句家常,嘱咐他好好养着,这才收拾了饭盒离开。
走出病房,王翠花脸上的温顺立刻褪去,换上一种精明的盘算。
她得去打听打听,许大茂这“功劳”到底有多大,能换来多少实惠。
可不能白让他冒这次险。
暮色笼罩下的九十五号四合院,正是晚饭前后最喧闹的时候。
家家户户门口飘出不同的饭菜气味。
夹杂着孩子的嬉闹和大人的呵斥。
前院,三大爷阎埠贵终于伺候完他那几盆菊花,端着茶缸子,溜达到了中院。
正碰上背着手、一脸晦气的二大爷刘海中从中院往后院走。
两人在月亮门洞下打了个照面。
老阎,吃了吗?刘海中没什么精神地招呼。
还没呢。阎埠贵推推眼镜,目光在刘海中铁青的脸上转了转,老刘,这是又跟谁置气呢?
刘海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能有谁?想起来就憋火!
他没明说,但阎埠贵立刻心领神会。
准是又想起他那卷款跑路的大儿子刘光齐了。
这事儿是刘海中心里永远的刺,一提就炸。
阎埠贵聪明地转移话题。
听说没?后院的许大茂,这回可是露了大脸了!勇斗特务,身负重伤!厂里都传开了。
刘海中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撇撇嘴。
许大茂?就他?还勇斗特务?别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让人给揍了吧?我听说,腿都差点让人打折了!
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酸意和幸灾乐祸。
自己儿子不争气,看别人家似乎要“出息”,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阎埠贵嘿嘿一笑,颇有深意。
甭管怎么着,人家现在躺在医院单间,门口还有保卫站岗。这待遇,啧啧……说不定啊,因祸得福。
两人正说着,中院贾家的门帘一挑。
贾张氏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拿着纳鞋底的锥子。
尖利的嗓音立刻加入了讨论。
我呸!许大茂那缺德玩意,能有什么好福气?肯定是缺德事干多了,遭了报应!勇斗特务?我看是特务斗他还差不多!老天爷有眼!
她话音未落,旁边水龙头下洗菜的秦淮茹赶紧拽了拽她的衣角,低声道,妈,您少说两句。
贾张氏一甩胳膊,瞪了儿媳一眼。
我说错了吗?许大茂是个什么东西,院里谁不知道?还有他那媳妇王翠花,也不是好货!一对儿祸害!
她声音很大,引得院子里其他几户也有人探头探脑。
易中海背着手从家里出来,他是院里的一大爷,平时讲究个公道,爱管事。
听到贾张氏的话,皱了皱眉。
老嫂子,话不能这么说。大茂这次是在厂里受的伤,具体情况厂里自有公断。咱们一个院的,这时候不该说风凉话。
贾张氏对易中海还是有些顾忌的,嘟嘟囔囔地缩回了屋里,但不满的眼神隔着窗户纸都能透出来。
易中海叹了口气,对阎埠贵和刘海中说道,厂里最近不太平,咱们院里更要团结,别跟着瞎传闲话。
刘海中不以为然地别过头。
阎埠贵则打着哈哈,是是是,一大爷说得对。不过,这特务都闹到厂里了,也真是够猖狂的。平安他们保卫处,责任重大啊。
正说着,傻柱拎着个空饭盒,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从垂花门晃悠进来。
他刚去食堂给徒弟马华交代了点事,顺便打了点剩菜。
一看中院这架势,乐了。
哟,几位大爷这儿开全院大会呢?讨论国家大事?
阎埠贵笑道,柱子回来了。正说许大茂的事儿呢。
傻柱一听许大茂,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透着毫不掩饰的痛快。
许大茂?嗐!我说今儿怎么喜鹊叫呢,原来是这孙子倒霉了!腿折了?该!让他整天上蹿下跳,巴结领导,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这就叫恶人自有天收,老天爷都看不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了!
他声音洪亮,引得各家窗户后都传出低低的笑声。
许大茂在院里人缘确实不怎么样。
易中海皱眉,柱子!嘴上留德!大茂好歹是邻居,又受了伤。
傻柱浑不在意,一大爷,我这人实在,有啥说啥。许大茂干那些事儿,对得起邻居吗?远了不说,就前些天,他在厂里搞什么检查,鸡蛋里挑骨头,折腾了多少人?这会儿他躺下了,还不兴大伙儿乐呵乐呵?
他媳妇马冬梅抱着小儿子何晓东从屋里出来,听见这话,轻轻扯了傻柱一下。
少说两句,回家吃饭。
傻柱这才收了声,但脸上那痛快劲儿还没消,冲几位大爷点点头,跟着媳妇回屋了。
屋里,大儿子何晓正在写作业。
傻柱把饭盒往桌上一放,搓着手,眉飞色舞地对马冬梅说,媳妇儿,你听见没?许大茂那孙子,腿折了!哈哈,真是报应!晚上我得喝二两,庆祝庆祝!
马冬梅白他一眼,把何晓东塞他怀里。
庆祝啥?好好的人伤了,有啥可高兴的?吃饭!
话虽这么说,她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弯了一下。
许大茂以前没少挤兑傻柱,她也都记着呢。
西跨院里,李平安家刚刚吃完饭。
林雪晴收拾着碗筷,李耀宗在灯下继续写他的学习心得。
李平安抱着小女儿坐在椅子上,慢慢喝着茶。
院墙挡不住中院隐约传来的议论声。
那些幸灾乐祸,那些冷言冷语,那些毫不掩饰的嫉妒和快意,丝丝缕缕地飘进来。
这就是四合院,一个微缩的人间。
有表面的和气,也有暗地的较劲。
有真实的同情,也有狭隘的算计。
许大茂受伤,有人真心担忧吗?
或许王翠花有那么一点点,但更多的是对自己未来生活的算计。
其他人,多半是看热闹,甚至觉得解气。
李平安并不意外。
这就是95号四合院里的人,没有人情冷暖。
在更大的风浪面前,这些琐碎的恩怨和口舌,显得渺小而可笑。
但也真实。
是他必须面对和理解的,生活的另一面。
他放下茶杯。
无论院里的人如何议论,无论许大茂是咎由自取还是因功负伤。
掌柜的阴影,并没有散去。
市局高墙后的那只手,依然隐藏在迷雾中。
厂里的警戒不能松。
家里的安宁也要守。
他看了一眼专心写字的儿子,又看向在厨房忙碌的妻子。
灯光温暖,烟火寻常。
这或许就是他与那道魅影战斗的意义。
为了更多的人,能拥有这样平凡而珍贵的夜晚。
哪怕这夜晚的角落里,依然藏着不那么美好的窃窃私语。
夜色渐深。
四合院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只有风声穿过狭窄的巷道。
以及,远处轧钢厂方向,隐约传来的、永不间断的机器轰鸣。
那轰鸣声,像是这座庞大城市的心跳。
沉稳,有力。
却也掩盖了无数正在暗处滋生或湮灭的阴谋与算计。
李平安吹熄了灯。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等待着他。
在厂里。
也在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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