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晨光初露。
城西小院的门楣上,新挂了一块朴素的木匾,上书“慈幼启蒙堂”五个端正楷字,是县令夫人林婉清亲笔所题。字迹清秀中不失风骨,彰显着官家夫人的身份与体面。匾额右下角,还刻着几行小字:倡办人柳氏、赵氏、张氏、吴氏、林氏等。
院门两侧,还张贴着醒目的章程告示,其中明确写着:“本堂专收贫寒子弟,授节气农事诗、童谣、弟子规节选、常见物品名称、简单算术及自身姓名书写。非为科举,但求明理日用。
李晚卯时三刻便到了。院门已开,陈管事正带着两个杂役洒扫庭除。讲堂内桌椅整齐,每张桌上都放了一块小石板和一支石笔,还有一个用木框固定的沙盘。黑漆木板擦得发亮,旁边挂着一块小小的戒尺——宋先生主张,可以不用,但不能不备。
“娘子来得早。”陈管事迎上来,“宋先生说辰时二刻到。”
李晚点点头,环视院内。今日照例带了石磊和石静。石静手里提着两个大食盒一—里面是周婶子连夜准备的糕饼,说是开课第一日,给孩子们垫垫肚子。石磊沉默地站在院门内侧,看似随意,实则观察着巷中动静。
辰时初,孩子们陆续到了。
第一个到的是赵栓子,他穿着一身明显改小了的旧衣裳,袖口裤脚都短了一截,但洗得很干净。头发仔细梳过,用一根布条束着。他怯生生地站在院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母亲连夜赶制的粗布书包,装了两件换洗衣物和一块粗粮饼。
“栓子来了?”李晚走过去,蹲下身与他平视,“你爹娘呢?”
“爹、爹去码头了,娘在家带妹妹。”栓子小声说,“爹说,让我自己来..….”
李晚心中一酸。八岁的孩子,独自走这么远的路。她温声道:“快进来吧。吃过早饭了吗?”
栓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吃了半块饼……”
李晚接过石静递来的糕饼:“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等会儿宋先生来了,咱们就上课。”
栓子眼睛一亮,接过糕饼,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院子。
第二个到的是刘秀儿。她母亲刘寡妇亲自送来的。这位三十出头的妇人一身素衣,眼角已有细纹,但脊背挺直。她拉着女儿的手,走到李晚面前,深深一福:“李娘子,秀儿就拜托您了。”
“刘嫂子放心。”李晚扶起她,看向秀儿。小姑娘十岁左右,眉眼清秀,眼神有些怯懦,但行礼的动作很规矩——想来是她母亲特意教的。
“秀儿,以后每日辰时三刻到堂,午时下课。”李晚柔声道,“回家路上要小心,若遇下雨,便在堂里等等,或让陈管事送你一程。”
刘寡妇连连道谢,又嘱咐了女儿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孙老丈的孙子小石头是祖父牵来的。老人家腿脚不便,拄着拐杖,却坚持要亲自送孙子来:“李娘子,宋先生,石头就交给你们了。这孩子...…命苦,爹娘都没了,就指望他能识几个字,将来有个出路。”
小石头九岁,瘦瘦小小,但眼神很亮。他仰头看着匾额上的字,小声问:“爷爷,这上面写的啥?”
孙老丈苦笑:“爷爷也不认得……”
“这是慈幼启蒙堂’。”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众人回头,见宋先生不知何时已到了。他今日换了一身半新的深蓝直裰,头发梳得整齐,手持一卷书册,缓步走进院中。晨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衬得那面容愈发端方慈和。
“宋先生。”李晚等人忙行礼。
宋先生摆摆手,走到小石头面前,蹲下身指着匾额:“慈,是慈爱;幼,是孩童;启蒙,就是开启蒙昧,教你识字明理。记住了吗?”
小石头认真点头:“记住了!”
随后到的是陈二狗和王小草——那两个因为‘“管饭”才来的孩子。陈二狗十岁,衣衫褴褛,脸上还有没洗干净的污垢,眼神游离不定。王小草八岁,是六个孩子里最小的,瘦得皮包骨,一双大眼睛空洞无神,只死死盯着石静手里的食盒。
李晚心中暗叹,面上却温和如常,让石静给两个孩子也分了糕饼。
辰时二刻,最后到的,是吴念和他的父亲吴明。
六个孩子,在讲堂里坐成两排。赵栓子、刘秀儿、小石头坐在前排,陈二狗、王小草、吴念坐在后排。李晚和石静坐在最后一排旁听,石磊守在院门外,陈管事则在外间照应。
宋先生站在讲台前,目光缓缓扫过六张稚嫩而各异的脸庞。
“今日是慈幼启蒙堂开课第一日。”他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在教你们识字之前,老夫有几句话要说。”
孩子们都屏住了呼吸。
“第一,此堂由县中柳夫人、赵夫人、张夫人、吴夫人等善心夫人联名倡办,县令夫人亲题匾额,所授皆日用基础之学。你们能坐在这里,是机缘,也是福分。”
“第二,老夫所教,皆在章程所列:节气农事诗、童谣、《弟子规》节选、常见物品名称、简单算术及你们的名字书写。这些学门不能让你考取功名,却能让你将来少受人欺,多明事理。”
“第三,无论你从前是否识字,无论你家境如何,进了这门,便只问用心与否,不问出身高低。”
他顿了顿,从书案上拿起戒尺:“此物在此,是规矩。但老夫希望,永远用不上它。”
讲堂里静悄悄的。连最不安分的陈二狗,也坐直了身子。
宋先生转身,在黑漆木板上用白垩笔写下一个大字——春。
“今日春分刚过,我们便从‘春’字学起。”他声音温和下来,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韵律——这是李晚与他,商议过的教学法,从孩子们熟悉的事物入手。
“春, 一年之始。农谚云:‘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宋先生指着字,“你们看,这‘春’字,三人日下——春日暖阳, 正是三人协力耕作之时。”
他接着写“雨”字:“春雨贵如油。没有春雨,庄稼难长。这‘雨字,如檐下水滴,连绵而下。”
最后是“苗”:“禾苗是农人的指望。这苗字,草田之下,幼苗破土。”
三个字写完,宋先生又在一旁画了简图:春日下,细雨润禾苗。
“现在,跟着老夫念:“春一雨一苗一 ”
稚嫩的声音在讲堂里响起:“春!雨!苗!
李晚坐在后排,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原以为古人教学都像那电视里演的那样——摇头晃脑,之乎者也……此刻见宋先生用如此生动的方式教学,既符合章程,又能引发孩子们的兴趣,不禁暗自佩服。
第一堂课,宋先生教了这三个字,又教了一首简单的《春分农事诗》:“春分雨脚落声微,柳岸斜风带客归。时令北方偏向晚,可知早有绿腰肥。”他逐句讲解,又让孩子们跟着念。
赵栓子念得最大声,虽然有些字音不准;刘秀儿最认真,小声跟着默念;小石头眼睛发亮,显然对诗中描绘的景象感兴趣;陈二狗念了几句就开始走神;王小草...…她似乎只是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李晚坐在后排观察。吴念虽然早已认识这些字,但仍认真跟着念,目光专注。只是偶尔,他会不自觉地看向窗外,眼神飘忽,似有心事。
课间休息时,孩子们在院子里活动。吴念独自站在墙边,望着墙角那几株新发的草芽出神。
“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李晚走过去,温声问。
吴念回过神,忙行礼:“学生……看这草芽长得真好。”
“是啊,春天万物生长。”李晚蹲下身,与他平视,“你以前读过书,底子比别的孩子好。在这里学习,会觉得简单吗?”
吴念摇摇头,认真道:“回娘子的话,学问之道,温故而知新。宋先生讲解农事与文字结合,让学生受益匪浅。且能与同窗共学,是乐事。”
这话说得体,但李晚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
第二堂课,宋先生教数数和简单算术。吴念很快掌握了方法,还主动帮助总是出错的陈二狗。陈二狗咧嘴笑起来:“吴念,你真厉害!”
吴念微微一笑,那笑容干净纯粹,但转瞬即逝。
午时初,课毕。
石静和陈管事端来了午饭——糙米饭,一碗青菜豆腐,每人半个咸鸭蛋。很简单,但对寻常人家来说,这已是难得的饭菜;对这些贫家孩子,更是珍馐。
孩子们围坐在院中的长桌旁,吃得小心翼翼。赵栓子把咸蛋留了一半,用菜叶包好,说要带回去给妹妹。刘秀儿吃得斯文,但碗里的饭一粒不剩。小石头吃得最快,吃完还眼巴巴地看着锅里——陈管事笑着给他又添了半勺。
陈二狗狼吞虎咽,差点噎着。王小草…...她吃得极慢,每一口都要咀嚼很久,仿佛要把这滋味牢牢记住。
吴念吃得规矩,动作斯文,一看就是受过家教,但李晚注意到,他只吃了三分之二,便放下了碗筷。
“怎么不吃了?”李晚走过去温声问。
吴念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低声道:“学生……饱了。”
李晚看着他那瘦削的脸颊,心中了然。这孩子是想省下些带回家。她没说什么,只是让石静又拿了个干净的油纸袋,装了两块糕饼,悄悄塞进吴念的书包。
饭后,孩子们帮忙收拾碗筷——这是宋先生立的规矩:自己的事自己做。然后,他们可以休息一刻钟,等家人来接,或结伴回家。
刘寡妇准时来接秀儿,见女儿脸上有笑容,忙问:“今日学了什么?”
秀儿仰起小脸:“娘,我学了‘春、雨、苗’,还学了数数!”她伸出小手,“一、二、三、四、五!”
刘寡妇眼圈一红,连连向宋先生和李晚道谢。
孙老丈腿脚慢,小石头便等着祖父。他蹲在墙角,用树枝在地上练习刚学的字。
赵栓子把留下的半个咸蛋小心地放进怀里,向李晚鞠了一躬,自己回家了。
陈二狗和王小草家无人来接,李晚便让陈管事送他们一程。
最后只剩吴念。
他整理好书包——明显感觉到包里多了东西,手顿了顿,看向李晚。李晚温和地笑了笑,没说话。
吴念抿了抿唇,走到宋先生和李晚面前,恭敬行礼:“谢先生、娘子教诲,学生告辞。”
“路上小心。”李晚温声道。
看着吴念走出院门,身影消失在巷口,李晚和宋先生相视一眼。
“明日他还会来。”宋先生笃定的说。
“而且会来的很早。”李晚补充。
巷子拐角处,吴念并没有直接回家。
他走到一处僻静的墙角,打开书包,看到那两包糕饼,眼眶蓦地红了。他小心地取出一包,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剩下的仔细包好,藏在书包最底层。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半截炭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今天学的字和诗。写完后,他盯着本子发呆。
父亲的话在耳边回响:“念儿,孙老爷手下的人说了,只要你每日将学堂里教的、李娘子说的、宋先生讲的,都记下来告诉我……孙老爷便能在他的铺子里,给爹安排个抄写账目的活计。”
“那是有工钱、有体面的活计啊!”父亲那晚红着眼说,“不用再蹲在街角等人来雇抄信,不用再看人脸色……孙老爷说了,若是做得好,还能介绍我去书局做事。”
“可是爹,我们这样……”吴念当时忍不住问。
“爹知道不该!”父亲的声音哽咽了,“可你娘病着,每天都要吃药。爹这几个月接的活越来越少……那天孙老爷的人找上门,说只是让你去听听课,看看他们教什么正经不正经,会不会害人……”
父亲握着他的手,那双原本握笔的手如今布满老茧和冻疮:“念儿,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你天资聪颖,本该正经进学……如今却要你做这种事。但那个活计……那个活计能让我们一家人活下去啊!”
吴念记得父亲眼中的挣扎与痛苦。一个读书人,沦落到要靠着儿子当眼线来换取一个工作的机会,那是何等屈辱。
可母亲咳血的模样更让他揪心。
他收起本子,背好书包,往家的方向走去。脚步沉重。
推开家门,药味扑面而来。母亲卧病在床,听见动静,虚弱地问:“念儿回来了?”
“娘,我回来了。”吴念快步走到床前,“今日学堂很好,先生教了字和诗。”他从书包里掏出那包糕饼,“这是学堂给的,您吃点。”
吴母看着糕饼,眼泪就下来了:“我儿……娘拖累你了……”
“娘别这么说。”
正说着,吴明推门进来,手里提着药包。看到吴念,他急切地问:“今日如何?都教了什么?”
吴念将所学一五一十说了。吴明听得很仔细,又问:“李娘子可有私下说什么?学堂里可有什么特别的书册图样?宋先生除了教章程上的,可有讲别的?”
“没有。”吴念摇头,“都按章程教的。李娘子一直在旁听,下学时给了我一包糕饼。”
吴明接过糕饼,手颤了颤,长叹一声:“李娘子……是个善心人。”
“爹,我们这样……”吴念忍不住说,“李娘子和宋先生是真心教学,我们却要……”
“别说了。”吴明打断他,声音苦涩,“爹知道不该。可孙老爷那边……今日他手下的人又来问了,说若咱们好好做事,下个月就能安排我去铺子里试用。”
吴明看向病榻上的妻子,眼中满是痛苦:“念儿,爹也是没法子。你娘这病不能断药,咱们也不能总靠里正和邻舍接济……爹是个读书人,却连家都养不活……”
他说不下去了,转身去灶台煎药,背影佝偻。
吴念坐在母亲床边,握着母亲瘦骨嶙峋的手。母亲昏睡着,眉头紧蹙,梦里也不安稳。
窗外月色清冷。吴念想起白日里,宋先生讲解“春”字时的神情,那是对学问的虔诚。想起李娘子悄悄塞糕饼给他的温柔眼神。想起陈二狗憨厚的笑容,小石头亮晶晶的眼睛。
这样的善心,这样的温暖,他真的要用算计去回报吗?
可父亲眼中的绝望,母亲的病痛,这个家摇摇欲坠的现状……像无形的绳索,捆得他喘不过气。
孙德海承诺的“活计”,对父亲而言是救命稻草。对一个落魄书生来说,能重新得到一份与文字有关的、有工钱有体面的工作,那是尊严的微光。
而这微光,需要用他的背叛去换取。
吴念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
同一时刻,城西“悦来”客栈三楼。
孙德海听着手下回报,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就教了这些?‘春、雨、苗’,一首农事诗,数数?”他放下茶盏,“吴明那儿子怎么说的?”
“回老爷,那孩子一五一十都说了,还记了笔记。”手下恭敬道,“吴明也老实,把儿子说的都转述了。看样子是真想得那个活计。”
孙德海冷笑:“一个落魄书生,给他点希望,就巴巴地凑上来了。”他顿了顿,“李晚那边呢?”
“一直在旁听,没说什么特别的话。下学时给了那孩子一包糕饼,倒是会收买人心。”
“不急。”孙德海摆摆手,“让她先教着。等土豆种成了,她借着这善名,再行推广,名利双收……那时候再动,才有效果。”
灰隼在一旁道:“孙爷,那吴明……”
“先吊着。”孙德海眼中闪过算计,“给他点小活,让他抄抄无关紧要的账目,工钱给得低些。要让他觉得有希望,又不敢不听咱们的。等他儿子在学堂里待久了,摸清了门路……”
他没说完,但书房里几人都心领神会地笑了。
“对了,”孙德海想起什么,“杨柳庄那边怎么样?”
“守着紧,有老兵看着,还有几个生面孔,像是练家子。”手下回道,“不好靠近。”
孙德海皱眉:“练家子?李晚一个妇人,哪来的人手?”
“许是柳家安排的,或是县令那边……”
“哼。”孙德海冷哼一声,“那就先不动田庄。从学堂入手,一样能拿捏她。”
烛火摇曳,映着几张各怀心思的脸。
而此刻,李晚家中,她正坐在灯下记录今日教学情况。写到吴念时,笔尖顿了顿。
石磊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外:“东家娘子。”
“石磊叔,有事?”
“今日学堂外,有两个生面孔晃悠。”石磊低声道,“有我盯着,他们没敢靠近。其中一人,像是那杂耍班主手下的。”
李晚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一事。”石磊道,“我打听了一下吴明那家。确实是三年前从邻县搬来的,原本开书铺,生意失败后很落魄。他妻子肺痨,常年吃药,家里穷得叮当响。但怪的是……最近吴明似乎接了份稳定的抄写活计,虽然工钱不高,但好歹有进项。”
李晚心中一动:“可知是谁给的活计?”
“还在查。”郑伯道,“但时间上,和启蒙堂招生的日子挨得近。”
李晚沉默片刻:“辛苦了石磊叔,继续留意。”
石磊退下后,李晚放下笔,望向窗外。
月光洒在庭院里,阿九睡着的房间一片安宁。她知道暗处有影卫保护,估摸着为了土豆,说不定知府和县衙也派了人,但那种被窥视、被算计的感觉,仍挥之不去。
吴念那双清澈又痛苦的眼睛,在她脑海中浮现。
那孩子太聪慧,也太早熟。他眼中的挣扎,不像是寻常贫家孩子对学习的渴望,倒像是……背负了什么重担。
“东家,夜深了。”石静轻声道。
“嗯。”李晚吹熄灯,躺下。
她知道前路艰难,知道暗处有算计。但当她想起栓子留咸蛋给妹妹的样子,想起秀儿数数时的认真,想起小石头蹲在地上练字的专注,想起吴念帮助陈二狗时的耐心……
她便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窗外,屋檐阴影里,影十三和影五十二无声对视。
“那孩子不对劲。”影十三低语。
“孙德海的手笔。”影五十二冷笑,“拿捏读书人,他最擅长。”
“要告诉李娘子吗?”
“再观察观察。”影十三道,“她似乎已有所察觉。”
更远处,知府周景程派来的暗卫,也正严密注视着这座小院的动静。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但在这寂静之下,知识的种子正在萌芽,善良的微光正在传递。而围绕这微光的算计与守护,也在无声地交织。
吴念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黑暗中的屋顶。
他想起宋先生今日最后说的话:“识字如凿井,初时费力,得水后便易。这水,能解己渴,亦能赠人饮。”
赠人饮……
他翻身,将脸埋进破旧的枕头里。
明日,他该如何面对宋先生和李娘子清澈的目光?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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