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江的支流在这里拐了个急弯,水流湍急处冲出一片浅滩。浅滩旁立着几间歪斜的木板房,房檐下挂着褪色的酒旗,旗上“寒鸦渡”三个字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渡口早已废弃,栈桥半塌在江水中,只有几只真正的寒鸦停在残破的船骸上,发出嘶哑的啼鸣。
但叶轻尘带的路,不是去那些木板房。
他绕到浅滩上游,在一处看似普通的岩壁前停下。岩壁上爬满青苔,但仔细看能发现几道极浅的人工凿痕——是个隐蔽的记号。叶轻尘在岩壁某处按了三下,又向左旋转一块凸起的石头。
“咔哒。”
岩壁无声滑开一道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进来。”叶轻尘率先钻入。
江尘紧随其后,苏小棠犹豫一瞬也跟了进去。岩缝内起初狭窄,但走十余步后豁然开朗——是个天然溶洞改造的隐蔽空间,约莫三丈见方,洞顶嵌着发光矿石,中央有石桌石凳,角落堆着些生活物资:干粮、水囊、药箱,甚至还有几套干净的衣物。
最里面是个小温泉池,池水冒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
“我师父当年建的临时据点之一。”叶轻尘走到石桌前,取下挂在墙上的酒葫芦——和他手里那个一模一样,“他老人家喜欢到处留后路,这种据点在整个苍雾山脉有七八处。这里最安全,因为有温泉活水,能掩盖人的气息和体温。”
他转身看向江尘:“你先疗伤。温泉水能助药力化开,对神魂伤势也有好处。”
江尘点头,没有客气。他褪去破烂的血衣,坐进温泉池中。水温适中,硫磺气息钻入鼻腔,与体内玉髓莲的药力产生微妙共鸣。他服下第二枚固魂丹,闭目调息。
苏小棠有些局促地站在角落,目光不知该往哪里放。
“小姑娘,那边有干净衣服,自己换。”叶轻尘指了指角落的木箱,“你肩上的伤口需要处理,药箱里有金疮药和绷带。”
“谢……谢谢叶前辈。”苏小棠小声说,抱着衣服走到温泉池另一侧的阴影里。
叶轻尘没再看她,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铺在石桌上,又拿出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他画的是阴风谷到寒鸦渡的路线,标注了几个可能的追踪点,以及幽冥宗可能布防的区域。
半个时辰后,江尘睁开眼。
伤势好了三成。神魂裂痕在固魂丹和温泉的双重作用下基本愈合,四象印重新开始缓慢旋转,莲印也恢复了温润光泽。虽然距离全盛状态还差得远,但至少有了自保之力。
他起身换上干净衣物——是套朴素的靛蓝布衣,尺寸意外地合身。
“你师父还备了衣服?”江尘问。
“嗯,各种尺寸都有。”叶轻尘头也不抬,“他说过,守夜人常在逃亡,干净衣物和伤药有时候比武功更重要。”
江尘走到石桌前,看向地图。
“你在画什么?”
“逃生路线。”叶轻尘用炭笔点了点几个标记,“阴风谷被毁,幽冥宗绝不会善罢甘休。血神子就算没死,也必然重伤,短期内无法亲自追捕。但他们一定会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封锁这片区域。”
他指向寒鸦渡的位置:“这里暂时安全,但最多能待三天。三天后,我们必须离开苍雾山脉,往西南去葬魂渊。”
“为什么是三天?”苏小棠已经换好衣服走过来。她换了身浅青色的短打,头发用布条简单束起,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些神采。
“因为幽冥宗的‘血鸦网’。”叶轻尘解释,“他们有一种秘法,能通过死者的鲜血追踪凶手。阴风谷死了那么多人,其中必然有身怀这种秘法的。三天时间,足够他们锁定大致范围了。”
江尘想起黑幡使手中那枚血色玉佩。确实,幽冥宗的追踪手段诡异莫测。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苏小棠问。
“两件事。”叶轻尘竖起手指,“第一,江尘需要完全恢复。第二,我们需要情报——葬魂渊现在是什么情况,幽冥宗在那里布置了多少人手,守夜人剑堂的秘藏具体在什么位置。”
他看向苏小棠:“关于秘藏,你师父还说过什么吗?血书上被血污盖住的部分,你一点都想不起来?”
苏小棠咬着嘴唇努力回忆,最终沮丧地摇头:“师父写血书时已经快不行了,话都没说完就……我只记得他说‘剑堂秘藏诛邪剑谱残卷,藏于……’,后面就听不清了。”
“诛邪剑谱……”叶轻尘若有所思,“传闻那是凌霄前辈创出的专门克制蚀魂之力的剑法,但六十年前那场大战后就失传了。如果能找到残卷,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大有帮助。”
江尘忽然开口:“血书能给我看看吗?”
苏小棠连忙取出油布包递上。
江尘展开血书,借着洞顶矿石的光芒仔细观察。血迹确实遮盖了关键部分,但有些笔画的末端还是能看出痕迹。他取出水囊,倒了几滴水在血迹边缘。
水浸湿纸张,血迹化开少许,露出下面一个模糊的字迹——
“渊”。
“藏于渊?”叶轻尘凑过来看,“葬魂渊的‘渊’?”
“可能。”江尘又仔细看,“但后面应该还有字。你们看,这个‘渊’字的捺笔拉得很长,后面好像接了什么。”
苏小棠忽然说:“我想起来了!师父临终前,除了说‘藏于渊’,还说了两个字……好像是‘心’和‘眼’?”
“心眼?”叶轻尘皱眉,“葬魂渊有心眼?那是什么地方?”
江尘收起血书:“到了那里自然会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实力。”
他走到温泉池旁盘膝坐下,开始全力运转《守夜真经》。这一次,他不只是疗伤,更是要彻底消化凌霄传承和玉髓精髓的力量。
四象印旋转加速,青、金、暗金、赤红四色真气在经脉中奔涌,逐渐融合成一种全新的灰色真气。这种真气兼具四象特性:木的生机、金的锋锐、水的柔变、火的炽烈,但又浑然一体,圆融无碍。
莲印也发生着变化。原本的玉色莲花虚影,在吸收了玉髓精髓后,花瓣边缘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每当四象真气运转到极致时,莲印就会散发温和的莲香,稳固体内的能量平衡。
最奇妙的是守心剑。
剑就放在江尘膝上,随着他运功,剑身微微震颤,剑柄上的眼睛图案时而睁开一线,透出洞察一切的金光。江尘能感觉到,剑灵正在与他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不是主仆,而是……伙伴。
时间在修炼中流逝。
第一天,江尘的伤势完全恢复,修为稳固在宗师初期巅峰。
第二天,他开始研习《守夜真经》中的实战技巧:剑堂的刺杀术、药堂的用毒法、符堂的布阵术。因为有之前的基础,学起来进展神速。
第三天清晨,江尘睁开眼睛。
眸中四色流光一闪而逝,整个人气息内敛如深潭,但叶轻尘能感觉到,这潭水深不可测。
“成了?”叶轻尘问。
“七成。”江尘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剩下三成需要在实战中磨合。”
苏小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虽然修为不高,但出身剑派,眼力还是有的。江尘此刻的状态,比她师父全盛时期还要强——而且强得多。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她问。
“今晚。”叶轻尘收起地图,“白天太显眼,夜晚有雾,适合潜行。路线我已经规划好了:沿沧澜江支流向西南,避开所有村镇,翻过‘鬼见愁’山隘,就能进入葬魂渊外围。全程约八百里,以我们的脚力,五天能到。”
“鬼见愁?”苏小棠脸色微变,“我听说那里有吃人的山精……”
“山精没有,但确实不太平。”叶轻尘笑了笑,“不过对我们来说,人比精怪更危险。准备一下吧,天黑就走。”
三人开始整理行装。
叶轻尘从据点储备里取了足够五天的干粮和清水,又补充了各类丹药。江尘检查了守心剑和陨星刺,将药囊重新整理,把最重要的几样放在最顺手的位置。苏小棠则默默擦拭她那柄布满裂痕的短剑——这是青云剑派最后的遗物。
黄昏时分,洞外传来异响。
不是风声,也不是野兽,而是……铃铛声。
和雾隐村铃医的铜铃不同,这铃声更加尖锐、急促,带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诡异韵律。
叶轻尘脸色一变:“追魂铃!幽冥宗的人找到附近了!”
“这么快?”江尘皱眉。
“可能我们来的路上留下了痕迹。”叶轻尘快速收拾东西,“不能等了,现在就走!”
三人钻出岩缝,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雾气从江面升起,迅速弥漫山林,能见度迅速下降。这正是潜行的好时机,但也意味着……追踪者同样隐藏在雾中。
铃铛声越来越近。
不止一处,而是从三个方向传来——他们被包围了。
“走水路。”江尘当机立断,“顺江而下,能最快脱离包围圈。”
叶轻尘点头,三人冲向浅滩边的破旧船骸。那里还拴着一条半朽的小木船,勉强能用。
正要解缆,雾中忽然射出三道黑影!
是箭,但不是普通箭矢——箭身漆黑,箭镞呈三棱状,带着倒刺,箭尾缀着小小的铃铛。箭破空时,铃铛发出刺耳的尖啸!
“闪开!”叶轻尘挥剑格挡。
“铛铛铛!”三箭被击落,但箭上的铃铛炸开,释放出紫色毒雾!
“闭气!”江尘一手拉住苏小棠向后急退,同时守心剑横扫,剑气卷起狂风,将毒雾吹散大半。
但就这么一耽搁,雾中已经冲出六道身影。
清一色的黑袍,脸上戴着惨白的鬼面具,手中握着奇门兵器:锁链、钩爪、短叉……每个人腰间都挂着一串黑色铃铛。正是幽冥宗专门负责追杀的“索命鬼使”,个个都是先天巅峰,擅长合击之术。
“找到你们了。”为首的那个鬼使声音嘶哑,“血神大人有令:活捉守夜人,其余格杀勿论!”
六人瞬间散开,形成合围阵势。
叶轻尘冷笑:“就凭你们六个?”
“当然不止。”鬼使打了个手势。
雾中又走出三人。
这三人没有戴面具,但更危险——一个是独臂老者,手中提着一根哭丧棒;一个是肥胖的中年妇人,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嘴唇却鲜红如血;还有一个是侏儒,身高不足四尺,肩上扛着柄比他整个人还大的铁锤。
“哭丧鬼、白面婆、铁锤侏儒……”叶轻尘脸色凝重起来,“幽冥宗外堂的三位供奉,都是宗师初期。看来血神子真是下了血本。”
三个宗师,六个先天巅峰。
而江尘这边,只有两个宗师(江尘算半个,叶轻尘算一个),加上一个先天初期的苏小棠。
形势悬殊。
“叶轻尘,你若是现在束手就擒,我可以向血神大人求情,留你全尸。”哭丧鬼阴恻恻地说。
“废话少说。”叶轻尘软剑出鞘,“要打就打。”
江尘将苏小棠护在身后,低声道:“待会儿打起来,你找机会上船,顺江而下。不用管我们。”
“不!”苏小棠握紧短剑,“我要和你们一起战斗!”
“你会拖后腿。”江尘说得毫不客气,“活着,比逞英雄更重要。”
苏小棠咬紧嘴唇,最终还是点头。
战斗在下一刻爆发。
哭丧鬼率先动手,哭丧棒挥舞间发出凄厉的鬼哭,音波直攻神魂!白面婆双手一扬,撒出漫天白色粉末——那是能蚀骨化肉的“腐尸粉”!铁锤侏儒则怒吼着冲来,大铁锤带着千钧之力砸向江尘!
六个索命鬼使同时出手,锁链、钩爪从四面八方攻向叶轻尘!
江尘守心剑一振,四象真气灌注,剑身爆发出刺目金光!
第一剑,斩向铁锤。
剑锤相交,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侏儒被震得倒退三步,铁锤上多了道深深的剑痕!但江尘也手臂发麻——这侏儒的力量大得离谱!
第二剑,江尘身形一晃,避开哭丧鬼的音波和白面婆的毒粉,剑锋直刺哭丧鬼咽喉!
哭丧鬼怪笑,哭丧棒一横,挡住剑锋。但江尘剑势突变,由刺转削,削向他握棒的手腕!
“嗤!”
血光迸现!哭丧鬼手腕中剑,哭丧棒脱手!但他竟不退反进,独臂如鬼爪般抓向江尘面门!
与此同时,白面婆的毒粉再次撒来,铁锤侏儒也重整旗鼓,一锤砸向江尘后心!
三面夹击!
江尘眼中寒光一闪,四象印疯狂旋转,莲印光芒大盛!
他不再保留,全力施展守夜剑法。
“镇岳!”
剑势如山,硬撼铁锤!
“守心!”
剑光如幕,挡住毒粉和鬼爪!
“诛邪!”
最后一剑,直取哭丧鬼心口!
三剑连环,一气呵成!
哭丧鬼脸色剧变,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只能拼尽全力以独臂格挡——
“噗!”
剑锋穿透手臂,刺入心口!
哭丧鬼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的剑,缓缓倒地。
江尘抽剑,转身迎向铁锤侏儒和白面婆。连杀一人,他的气势已经攀至巅峰,守心剑上的金光越发璀璨。
另一边,叶轻尘也解决了两个索命鬼使。他的剑法诡谲莫测,往往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对方明明看到剑光,却就是躲不开。剩下四个鬼使已经胆寒,攻势缓了下来。
但就在这时,雾中又传来一声轻笑:
“不错,不错。能杀哭丧鬼,看来血神大人没有夸大你的实力。”
一个穿着血色长袍的年轻人,从雾中缓步走出。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面容俊美,但肤色苍白得不似活人。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一黑一红,黑的如深渊,红的如血池。
看到这个人,叶轻尘脸色大变:
“血神子……的第二化身?!”
“正是。”血袍年轻人微笑,“本体在疗伤,只好让我这个分身来陪你们玩玩。放心,我会很温柔的……在抽干你们的血之前。”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团蠕动的血球。
血球中,隐约能看到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
江尘握紧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个分身的实力,至少是宗师中期。
而且……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有种熟悉的气息——和阴风谷血池中的血神子本体,同源但更加纯粹、更加邪恶。
真正的恶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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