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月隐星稀，江风凛冽。
黑鱼嘴荒滩，怪石嶙峋，潮水哗啦作响，吞没了所有细微的声响。两艘快艇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一处隐蔽的礁石湾后，熄灭了所有灯火。林战、陈刚以及四名精挑细选、精通水性的护卫，身着紧身水靠，口衔短刃，借着微弱的天光，望向不远处灯火闪烁的走私现场。
一艘中型海船“福昌号”半搁浅在浅滩上，数十名精壮汉子正打着火把，喊着号子，将一口口沉重的大木箱从船上卸下，通过跳板运到滩头。另有十余名手持钢刀、神情警惕的护卫，分散在四周，监视着海面和陆地的动静。滩头临时搭起了一个简易帐篷，里面似乎有人正在核对文书。
“少主，守卫森严，硬闯不得。”陈刚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对方的人手布置，“看搬运的吃力程度，箱内确是重物，极可能是铁器。”
林战点头，目光锁定帐篷和堆放在帐篷旁几个明显不同的长条木匣。那些木匣体积较小，却由专人看管，搬运时也更为小心翼翼。“重兵械或许在那些大箱子里，但图纸和核心样品，很可能在帐篷里或那几个长条匣中。”他低声道，“我们的目标，是那些图纸！”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此刻，图纸便是对方的“王”与“马”。
“陈刚，你带两人，从水下潜近，制造些动静，吸引东侧守卫的注意力。阿木，你水性最好，随我从西侧礁石摸过去，目标帐篷和那长条木匣。得手后，不可恋战，立刻撤退到三号汇合点。”林战迅速下达指令。
“少主，太危险了！让我去！”陈刚急道。
“执行命令！”林战语气不容置疑，眼中闪烁着科学家面对关键实验时的专注与决绝，“我对图纸更敏感，能最快判断价值。行动！”
陈刚咬牙，一挥手，带着两名护卫如同水獭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海水中。林战与那名叫做阿木的护卫，则借助礁石的阴影，匍匐前进，如同暗夜中的壁虎，一点点靠近帐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海风似乎都凝固了。突然，东侧水面传来“噗通”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重物落水，紧接着是守卫们警惕的呼喝和杂乱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
“快去看看！是不是水鬼？！”
东侧的守卫被成功吸引过去。
就是现在！林战与阿木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礁石后窜出，直扑帐篷！帐篷外的两名守卫猝不及防，刚欲呼喊，便被阿木用浸染了迷药的吹箭无声放倒。林战闪身闯入帐篷！
帐篷内，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正对着油灯清点一叠文书，旁边还有一个打开的长条木匣，里面赫然是几件造型奇特、闪着寒光的金属构件！见到黑影闯入，账房先生吓得魂飞魄散，刚张开嘴，就被林战一记手刀劈晕。
林战目光一扫，立刻锁定账房先生手边那一卷用油布包裹的厚厚纸卷。他一把抓过，入手沉重，展开一角快速瞥去——上面密密麻麻画着复杂的机械结构图，标注着尺寸、材料，赫然是某种重型弩炮的分解图！图样精细，绝非民间所能绘制。
“得手了！撤！”林战低喝一声，将图样卷入怀中。阿木顺手将木匣中那件最关键的击发装置核心构件塞入随身皮囊。
两人冲出帐篷，此时东侧的混乱已渐平息，守卫们开始意识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呼喝着向西边围拢过来！
“拦住他们！”为首的护卫头目厉声大喝，举刀扑来。
“走！”林战与阿木毫不恋战，转身向礁石区狂奔。陈刚三人也从水中冒出，用弩箭精准地阻击追兵，为林战断后。
黑暗中，箭矢破空，刀刃交击，呼喊声、惨叫声与海浪声混杂在一起。林战不顾一切地奔跑，怀中的图纸如同烙铁般滚烫。终于，他们冲到了快艇停泊处，奋力推船入水，跃上船舷。陈刚等人且战且退，最后也跳上船，奋力划桨，快艇如箭般射入黑暗之中。
身后，福昌号上响起愤怒的咒骂和零星的箭矢落水声，但已追之不及。
回到秘密据点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众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伤，阿木肩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但无人阵亡。林战来不及处理手臂上被礁石划出的血痕，立刻与苏婉清进入密室。
在明亮的烛光下，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卷用生命换来的图纸。苏婉清取来清水、药膏，一边为他清洗包扎伤口，一边紧张地看着。
图纸完全展开，足足有十余张。上面详细绘制了三种不同的军械：一种可连续发射的大型床弩，一种便携式的强韧臂张弩，还有一种……结构极其复杂，似乎是用于投掷火油弹的配重式抛石机。每一种的设计都堪称精妙，威力巨大，远超当前大夏军中的制式装备。
然而，越看下去，林战和苏婉清的脸色越发凝重苍白。
这些图纸的绘制风格、标注习惯、乃至使用的计量单位，都带着一种明显异于中原的特征。更致命的是，在几张图纸的边角不起眼处，盖着几个模糊的红色徽记印记——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鹰，爪下抓着弓箭！
“这是……”苏婉清的声音带着颤抖，“北狄‘苍鹰军’的徽记！他们的神射手军团专属标志！这些……这些是北狄人的军械图！”
林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贯通！
陈平、“远航记”、东南海商（陈氏\/郑隆）……他们走私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违禁品，而是北狄的制式军械图纸和核心样品！北方来的皮货商、朝中的“清流”御史、甚至宫廷内侍……这一切的背后，是一条向北方死敌走私输送先进军械技术的叛国通道！
“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如同惊雷般在林战脑海中炸响！他们之前所有的猜测和担忧，都低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党争倾轧或商业利益争夺，而是一场彻头彻尾、里通外国、足以动摇国本的叛国大罪！
勾结海枭，利用海上走私渠道，将关乎国家安危的军械技术输送给世代为敌的北狄！此等行径，堪称罪大恶极！而朝中竟有人为其保驾护航，甚至宫内也可能有人牵涉其中！这水，深得超乎想象！
“快！收好！”林战猛地将图纸卷起，声音因震惊和愤怒而微微沙哑，“婉清，立刻通过最紧急的渠道，将此事密报靖王！不……直接密报陛下！同时，让我们所有的人立刻进入静默状态，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再有任何行动！”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和锐利。
图已穷，匕已见。
一场远比想象中更加凶险的风暴，已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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