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雾峡沉沦,石斧低语 (上)
坠入峡谷的瞬间,王梓墨仿佛穿透了一层粘稠冰冷的胶质。外界坟场那种混乱的“噪音”骤然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绝对的寂静,仿佛连声音本身都被这浓郁的灰色雾气吞噬了。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不仅是空间上的挤压,更是大道层面的侵蚀。此地的归墟气息浓郁了十倍不止,灰色雾气如同活物,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他的毛孔,侵蚀他的道基,磨灭他的生命印记。混沌道体自主发光,混沌气在体表形成一层不断生灭循环的光膜,顽强地抵抗着雾气的同化。即便如此,他仍能感觉到自身法力的流逝速度远超外界,神识的探查范围也被极大压缩,仅能覆盖周身百丈。
他下坠的速度并不快,仿佛置身于无形的泥沼。目光所及,皆是翻滚的灰雾,能见度极低。偶尔有巨大的阴影在雾中一闪而过,那是沉浮在峡谷中的更大规模的世界残骸,或是某种蛰伏的恐怖存在的轮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他全力运转数字秘与因果之眼,双眸中混沌符文流转,勉强能看穿部分迷雾,捕捉到一些景象。他看到一截断裂的青铜巨柱,上面雕刻着先民祭祀星空的图案,但图案已被腐蚀大半,只剩下无尽的苍凉。他看到一面残破的战旗,旗帜的材质非布非金,依旧在雾气中微微飘荡,旗面上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狰狞兽首标志,散发着不屈的战意,但这战意正在被雾气缓慢消磨。
溯光戒在他指间微微发烫,与识海中那关于石斧的因果感应相互呼应,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为他指引着方向。感应来自峡谷的更深处,那雾气几乎凝成实质的地方。
他调整方向,如同一条游鱼,在粘稠的雾海中向着感应源头潜去。过程中,他极度谨慎,避开了几处散发着极度危险气息的区域——那里空间结构彻底崩坏,形成了吞噬一切的微型黑洞,或是弥漫着连混沌气都感到滞涩的诡异力场。
下潜了约莫数个时辰,前方雾气似乎略微稀薄了一些,隐约露出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地面”。那并非实质的土地,而是一片由无数破碎的武器、铠甲、法器残骸铺就的广阔平台,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刀枪剑戟、塔钟鼎镜……各种形态,各种材质,来自不同的文明与时代,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全都残破不堪,灵性尽失,如同凡铁,静静地躺在这灰雾之中,诉说着曾经惨烈的抗争与最终的败亡。
这是一片“兵器冢”,是无数世界抵抗归墟的战士们,最终留下的悲壮遗物。
王梓墨落在这片冰冷的金属坟场上,脚步轻缓,生怕惊扰了此地的沉眠。他弯腰拾起一柄断裂的长矛,矛身是一种未知的银色金属,入手冰凉,上面刻满了防御性的符文,但符文线条已经黯淡无光。他能感受到这柄长矛主人最后的不甘与决绝,但这一切都已被时光和归墟之力磨平。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溯光戒猛地一震,发热程度骤然提升!同时,他识海中关于石斧的感应也变得无比清晰、强烈,仿佛就在前方不远处!
他立刻抬头,目光锐利地望向感应传来的方向。只见在兵器冢的中央,雾气诡异地盘旋着,形成一个缓慢转动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个凸起的石台。
王梓墨心跳略微加速,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杂念,一步步向着那石台走去。越靠近,周围的兵器残骸似乎就越密集,品阶也越高。他甚至看到了一些散发着淡淡皇道气息的碎片,那至少是准帝兵级别的存在,也未能逃脱崩碎的命运。
终于,他走到了石台前。
石台古朴,呈暗青色,与周围的兵器残骸格格不入,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这里。石台表面光滑,没有任何雕饰,却自然流露出一股苍茫、古老、甚至凌驾于万道之上的微弱气息。
而在石台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柄斧头。
那是一柄石斧,造型极其古朴、简陋,就像是原始人用来狩猎的工具。斧身布满了一道道深刻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斧刃并不锋利,甚至有些钝拙。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斧身上那已经干涸发黑,却依旧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
那血迹仿佛拥有生命,在灰雾的映衬下,隐隐流动着极其微弱的光芒,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不屈,以及……一种让王梓墨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熟悉感!
是它!就是他在神灵葬地古井中窥见的,那柄位于万界坟场核心的断裂石斧!虽然此刻它并未断裂,但那裂纹遍布的样子,离彻底崩碎也只差一步。
王梓墨屏住呼吸,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这柄仿佛承载了无数纪元血泪的石斧。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石斧的瞬间——
“嗡——!”
石斧猛地一震!并非物理上的震动,而是一种源自大道本源的共鸣!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无比古老的意念,如同跨越了万古长河,骤然冲入了王梓墨的识海!
没有语言,没有图像,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意”!
那是一种“开辟”之意,并非开天辟地,而是在无尽的虚无与死寂中,硬生生斩出一条路,点燃一点光的决绝!
那是一种“守护”之意,守护身后那微不足道却值得付出一切的世界,守护那点点如同风中残烛的文明之火!
那是一种“不屈”之意,纵使敌众我寡,纵使大道崩殂,纵使身死道消,亦要挥出最后一斧,向那至高无上的毁灭,发出最倔强的呐喊!
那更是一种“悲怆”之意,为无数逝去的世界,为无数湮灭的文明,为那似乎永无止境的黑暗轮回……
这股磅礴的意念洪流,远比之前在金属立方体感受到的任何一个文明的哀嚎都要强烈亿万倍!它不仅仅是一个文明的残留,更像是无数抗争者意志的凝聚与升华!
王梓墨闷哼一声,身形剧震,脸色瞬间苍白。他的识海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星辰,混沌青莲疯狂摇曳,几乎要崩散。若非他道心坚定,混沌神识足够强大,恐怕在这一下冲击中,就会元神重创,甚至被这股不屈的悲念同化,成为这兵器冢中又一具失去自我的行尸走肉。
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混沌大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试图去理解、去包容、去承载这股超越了时空的宏大意志。
也就在这一刻,他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凉的斧身。
轰——!
眼前的景象彻底变了。灰雾、兵器冢、石台瞬间消失。他仿佛被拉入了一个无比遥远、无比古老的时空片段。
他“看”到,在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充斥着“无”与“终结”的绝对黑暗面前,一道顶天立地的模糊身影,手持这柄石斧,发出了震彻万古的咆哮,义无反顾地挥斧,斩向了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源头……
画面破碎,又是一段:一个生机勃勃、发展出灿烂仙道文明的大世界,被无尽的灰色雾气笼罩,万物凋零,法则崩坏,那道身影再次出现,石斧染血,与雾气中降临的不可名状之物血战,斧光撕裂雾霭,却最终力竭,石斧崩裂,身影坠落……
一段段破碎的画面,一幕幕悲壮的抗争,如同走马灯般在王梓墨的“眼前”飞速闪过。他看到了太多世界的诞生与寂灭,看到了太多英雄的崛起与陨落。而那柄石斧,似乎始终贯穿其中,是抗争者手中最悲怆,也最耀眼的武器。
它并非某一位特定强者的兵器,它更像是一种“象征”,一种“概念”的具现化——是无数面对归墟的文明,那不屈抗争精神的最终凝结!
不知过了多久,那意念的冲击缓缓退去。王梓墨大汗淋漓,如同虚脱般单膝跪倒在石台前,大口喘息,眼中充满了震撼与难以言喻的悲伤。他仿佛亲身经历了那无数次的绝望与抗争。
他再次看向石台山的石斧,目光已然不同。那不再仅仅是一件可能强大的武器,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承载了无数纪元期望的……传承与责任。
他明白了,为何溯光戒会与它共鸣。因为溯光戒代表的“时空”与“变量”,与石斧代表的“抗争”与“希望”,本就是应对“归墟”这终极虚无的两种不同层面,却又相辅相成的力量!
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了这柄裂纹遍布的染血石斧。
入手沉重无比,并非物理上的重量,而是那种跨越了万古的悲壮与责任,几乎让他道心摇曳。
就在石斧离开石台的刹那——
“咔……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王梓墨心头一跳,低头看去,只见石斧上那原本就存在的裂纹,竟然在这一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了一道新的、更加深刻的裂痕!
仿佛它最后的使命,在找到“变量”的这一刻,已然完成了一部分,那支撑它存在至今的不灭执念,也随之松动了一丝。
同时,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本源的讯息,顺着他的双手,流入他的心间。那不再是破碎的画面,而是一段关于“源点”的、相对完整的古老记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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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雾峡沉沦,石斧低语 (下)
那段关于“源点”的记忆碎片,如同烙印般刻入王梓墨的灵魂深处,带着古老岁月沉淀下的沧桑与沉重。
他“看”到的,并非一个具体的地点或物品,而是一种……状态,一种现象。
在那无法追忆的、比神话时代更为久远的“太初”,多元宇宙并非如今日般彼此隔离、生灭循环。它们如同共生于一棵无边巨树上的叶片,虽各自独立,却又通过无形的“枝干”——即最初、最本源的法则之网——紧密相连。这连接万界、孕育万法的核心枢纽,便被最古老的先民称之为——“源点”。
源点,是万法之源,是生机之始,是维系无数世界平衡与存在的基石。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动态的、活着的“概念”,一种支撑起整个多元宇宙框架的“第一因”。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归墟”出现了。它并非源自某个世界内部,而是来自“树”之外,来自那无法理解的“绝对虚无”。它像是一种蔓延的瘟疫,一种针对存在本身的“癌症”,其本质就是“否定存在”,将一切“有”化为“无”,将一切“秩序”归于“混沌”(非王梓墨的混沌大道,而是指彻底的混乱与虚无)。
归墟之主的意志,如同最贪婪的收割者,它无法直接吞噬源点,因为源点代表着“存在”的终极正面。于是,它采取了另一种方式——污染、侵蚀、扭曲那连接万界的法则之网,阻断源点对各个世界的滋养,并引导其力量走向衰亡与寂灭。它将一个又一个世界拖入“归零”的进程,将这些世界寂灭时释放出的庞大能量与法则碎片,作为它冲击、腐化源点的资粮。
记忆碎片中,王梓墨感受到了那弥漫无数世界的“灰色雾气”,正是归墟之力侵蚀法则之网后,渗透到各个世界的具体体现。它扭曲灵气,滋生寂灭孽物,引导文明走向自毁,最终完成收割。
而石斧,以及它所代表的无数抗争者,他们所做的,便是在各自的世界,斩断那些被严重侵蚀、无法挽回的“法则枝干”,如同壮士断腕,以牺牲局部来延缓归墟对源点的侵蚀速度。同时,他们也在寻找,寻找那传说中的“变量”,那唯一可能逆转侵蚀、修复源点、甚至反向定义“归墟”的存在。
“变量……”王梓墨喃喃自语,低头看着手中裂纹又深了几分的石斧,心中明悟更深。自己这个来自世界之外的灵魂,拥有溯光戒时空之力的穿越者,就是这漫长绝望抗争中,于无数推演与牺牲后,终于等来的那一丝微乎其微的“变数”!
他不是注定要拯救世界的英雄,他是无数英灵以血与魂铺路,才最终引来的、一个打破既定命运轨迹的“可能性”!
这份认知,让他没有感到骄傲,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的肩上,承载的是无数寂灭世界的最后希望。
他尝试向石斧注入一丝混沌法力,想要了解更多,或者尝试修复它。然而,法力如同泥牛入海,石斧毫无反应,只有那暗红色的血迹,似乎微微亮了一丝。它太古老,受损太严重,其本质也远超王梓墨当前的理解范畴,并非简单的能量灌注能够修复。
“我该如何做?”王梓墨以神念向石斧传递自己的疑问。
石斧沉寂了片刻,那股悲壮的意念再次微微波动,传递出一段模糊的指引。并非具体的路线,而是一种感应,一种呼唤。它指向这片万界坟场的更深处,指向那被归墟之力侵蚀最严重、也最接近被污染的“源点”投影的区域。在那里,或许能找到修复石斧的契机,或者找到更直接沟通、甚至影响“源点”的方法。
同时,石斧也传递出一种警告:那片区域,是归墟之主重点关注之地,存在着远比外围更恐怖的危险,不仅有强大的寂灭孽物,甚至可能有被归墟之力彻底腐化、失去自我的古代强者残魂,以及归墟之主留下的某些“后手”。
王梓墨握紧了石斧,将它郑重地收入须弥塔最核心的空间温养。尽管它裂纹遍布,似乎一碰就碎,但握在手中,却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与力量感,仿佛与无数时空的抗争者站在了一起。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峡谷深处,那片灰雾更加浓郁、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区域。前路注定荆棘密布,危机四伏,但他别无选择。
然而,就在他准备再次启程时,异变再生!
原本相对平静的灰色雾气,突然剧烈地翻滚起来,仿佛烧开的沸水。一股冰冷、邪恶、充满贪婪与毁灭欲望的强大意识,如同无形的风暴,骤然从峡谷深处扫荡而来,牢牢地锁定了他!
这股意识之强,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寂灭孽物,甚至给王梓墨带来了近乎面对寂灭天尊时的压迫感!
“发现……变量……吞噬……进化……” 断断续续、充满恶意的精神波动,直接冲击着王梓墨的识海。
雾气之中,一个庞大无比的阴影,缓缓浮现。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扭曲的怨念、破碎的法则以及最精纯的归墟之气凝聚而成,形态不定,时而如多头怪蛇,时而如百臂巨人,唯一不变的,是它核心处那一点如同深渊般的黑暗,散发着准帝级别的恐怖威压!
这是万界坟场深处真正的掠食者,一个被归墟之力彻底侵蚀、并因此获得强大力量的——寂灭聚合体!
它被石斧短暂苏醒时散发的特殊波动,以及王梓墨这个“变量”的气息,同时吸引了过来!
王梓墨瞳孔骤缩,混沌道剑瞬间出现在手,周身混沌气澎湃如海,严阵以待。刚刚获得重要信息,还未来得及消化,便迎来了如此强敌!
真正的生死考验,就在眼前。他能否在这准帝级别的寂灭聚合体手下逃生,甚至……战而胜之?通往源点真相的道路,注定要以血与火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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