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灰烬落在肩上,混着血,黏在衣料上。
我站在原地,剑还插在焦土里。腿有些发软,手指僵硬,几乎握不住剑柄。赤鳞族男子站在我旁边,一直没走。他低头看了看我肩膀上的伤口,又抬头看天。
“他们走了。”他说。
我没有动。眼睛盯着云层消失的方向,直到最后一丝影子都看不见。这才慢慢伸手,握住剑柄,用力拔了出来。剑身带起一串血珠,砸在地上。
“收兵。”我说。
声音很哑,但足够清楚。
石肤族首领走过来,站到我另一侧。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臂。我看了他一眼,没拒绝,把手搭了上去。他的手臂很稳,像一块石头。
我们三人一起往主营帐走。
路上看到伤员被抬下来,有人断了腿,有人脸上全是血。竹背族的人背着药箱来回跑。俘虏被押到东边空地,围成一圈,由影爪族战士看守。几个翼族弓手在清理箭矢,把还能用的收进袋子里。
营地里没有欢呼声。
没有人笑,也没有人停下来看我。大家只是做事,脚步很快,动作不停。这场胜仗来得不容易,没人敢松一口气。
翼族首领已经在帐外等着。他看见我走近,点头示意:“人都到了。”
我嗯了一声,松开石肤族首领的手,自己走进去。
帐篷很大,中间摆着一张木桌,上面铺着南荒地形图。各族首领已经围坐一圈。赤鳞族男子进来后坐在末位,石肤族首领守在门口。妖族首领盘坐在角落,闭着眼,脸色还是白的。
我走到主位前,没有立刻坐下。
“此次虽胜,但他们定会卷土重来。”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睁开了眼。
翼族首领抬头看我,“你说他们会再打?”
“不是打。”我扶着桌沿,压下胸口一阵闷痛,“是灭。”
帐内静了一瞬。
“天族不会容忍一支能击退亲卫统领的联军存在。”我继续说,“下一次来的,不会是一个将领,而是整支天兵。他们要的不是夺回失地,是要让我们彻底消失。”
妖族首领睁开眼,金瞳直视我,“那你打算怎么办?躲?还是逃?”
“都不是。”我看着他,“是联合更多族群,建防线,囤物资,设哨点。从今日起,不能再各自为战。”
“你想拉拢谁?”翼族首领问。
“所有不愿被天族踩在脚下的种族。”我说,“北境雪原的冰鳞族,西漠沙海的驼铃部,东海孤岛的羽民——只要他们愿意,我们都可结盟。”
赤鳞族男子低声开口:“可他们信不过我们。以前打过交道的,都说我们是叛军,是乱党。”
“那就让他们亲眼看见。”我说,“看见我们打赢了天族亲卫,看见我们守住这片土地,看见我们愿意分粮、分药、分地。”
妖族首领缓缓点头,“若真能联合三界边缘族群,确实能成气候。但我们缺一样东西。”
“什么?”
“名分。”
我皱眉。
他看着我,“现在我们是一群被打散后凑起来的残兵。没人知道我们是谁,也没人承认我们代表什么。若想让其他族群真心加入,我们需要一个身份——不只是反抗者,更是新秩序的建立者。”
帐内沉默片刻。
石肤族首领在门口开口:“我们可以立旗。”
众人转头看他。
“立一面属于自己的旗。”他说,“不靠天族,不依翼族,不属于任何旧势力。就叫……联军。”
“好。”翼族首领突然站起来,“我支持。翼族可以出羽布,连夜缝制。”
“药草归我们。”灰角鹿族女人接话,“多备些止血散和疗伤膏。”
“我派影爪族探子即刻出发。”一名黑衣人起身,“沿河道北上,联络冰鳞族前哨。”
一人接一人表态。
我站在桌前,听着他们的声音,一句句落下。肩膀还在流血,衣服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但我没动。
直到妖族首领再次开口。
“战事之外,还有事要做。”
我看向他。
“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击败天族,接下来呢?”他问,“三界由谁来管?规则由谁来定?那些曾被驱逐、被奴役的族群,能不能真正站直身子活着?”
没人回答。
“我不想只是为了活命而战。”他声音不高,“我想知道,我们拼死打下来的未来,是不是真的不一样。”
帐篷里安静下来。
我低头看着地图,手指划过南荒、北境、西漠、东海。这些地方曾经零散,彼此隔绝,被天族称为“蛮荒之地”。可正是这些地方的人,在今天并肩作战。
“未来不能靠一个人决定。”我说,“也不能靠一个族群说了算。我们要做的,不是推翻一个王,再立一个王。是要打破那种‘谁强谁说了算’的规矩。”
“怎么做?”翼族首领问。
“先从这里开始。”我指着地图中央,“设立议事会,每族派代表,大事共同决议。资源统一分配,战力统一调度。不许私斗,不许吞并弱族。谁违反,就由所有族群共惩。”
“这不像打仗。”赤鳞族男子苦笑,“倒像是治国。”
“因为仗打到后面,拼的从来都不是谁更狠。”我说,“是谁能让人安心活下去。”
妖族首领看着我,许久,点头。
“我支持。”
“我也支持。”翼族首领站起身,“从今往后,我不再只代表翼族。我也代表这个联军。”
其他人陆续表态。
我站在那里,听他们说话,一句句记在心里。身体越来越沉,意识有点飘,但我撑住了。
等最后一个人说完,我才慢慢坐下。
椅子很硬,硌得肋骨疼。我靠在背后,闭了闭眼。
“接下来几天,各族安排轮防。”我说,“东面缺口必须补上,影爪族加强河道巡查,翼族负责高空警戒。伤员集中医治,俘虏暂不处置,等查明身份再说。”
“你呢?”翼族首领问,“你该处理伤口了。”
“等会儿。”我说,“先把事安排完。”
他没再劝。
我又说了几句,关于粮草调配、哨点布置、传讯路线。说到一半,喉咙一甜,我咬住牙,把那股味道压下去。
妖族首领察觉了,看了我一眼,没出声。
我说完最后一句,才终于停下来。
帐外传来脚步声,是影爪族战士换岗。篝火燃起来了,光从帘缝透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红痕。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指尖发青,掌心全是汗,血顺着袖子滴下来,在地面聚成一小滩。
剑放在桌边,剑身暗红,金光几乎看不见了。
我伸手摸了摸玉珏。
它还在胸口贴着,温的。
我知道她不在这里。但她一定也在想着同样的事。
我睁开眼,看向帐篷深处。
“若要长治久安,必寻根本之法。”
这句话我没说出口。
但在心里,已经决定了。
昆仑虚的藏书阁里,或许有答案。
我坐着没动,听着外面巡逻的脚步声,一声接一声。
火光在帘外跳动。
我的手指慢慢松开,又收紧。
剑柄沾了血,很滑。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暴风中文(m.baofengzw.com)迦叶渡烬相思入骨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