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亚瑟的呓语为“断序”之争投下沉重阴影,会场陷入一片肃穆之际,埃兹拉·庞森比 缓缓站了起来。
他仿佛刚刚从一个汇聚了所有线索的宏大梦境中归来,眼中不再有之前的狂想或空洞,而是闪烁着一种将万物关联起来的、冷静的洞察之光。
“诸位,所有的碎片,无论是前沿的科学数据、远古的岩画警告,还是亚瑟灵魂深处的呐喊,现在都齐备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磁石,牢牢吸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说道:
“让我们暂时跳出物理和战争的思维,用一个‘故事’的视角,来重新审视我们的处境。”
一、 庞森比的“宇宙病历”:猎人、病灶与细胞
他走到中央全息星图前,手势挥洒,仿佛在勾勒一幅无形的画卷。
“太阳系,尤其是地球,并非一颗普通的星球。
它是一个古老的、在宇宙尺度上尚未愈合的‘法则伤口’ ,一个 ‘混沌节点’ 。
这个伤口,在某种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层面上,持续散发着独特的‘信息素’或‘法则辐射’,充满了……诱惑。”
他指向星图上那几个被标记出的、性质迥异的入侵信号: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同的‘猎人’——
这些来自不同维度、形态各异的文明——同时围拢过来?
因为它们的目的截然不同!”
他标记出来自柯伊伯带外侧、散发着银白色冰冷能量的信号:
“这个‘猎人’,它想要的,可能不是吞噬,而是 ‘研究’ 与 ‘采集’ 。
它像是一个来自高度发达文明的、冷酷的外科医生或科学家,被这个独特的‘宇宙病例’所吸引。
它想从这个‘法则伤口’中,提取珍贵的 ‘原始混沌数据’、‘法则突变样本’ ,用于它自身那或许已陷入僵化的科技或进化之路。
它的行动精密、有序,甚至可能……不带恶意,只是极度理性的利用。”
他指向木星方向那熟悉的、暴虐的负能量签名:
“而这个‘猎人’,它想要的,是纯粹的 ‘吞噬’ 与 ‘同化’ 。
它就像是致命的宇宙病毒或癌细胞,其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复制和扩张。
它想要将整个‘伤口’乃至整个太阳系机体,都转化为与它同质的、充满饥渴的黑暗存在。
它是我们最直接、最原始的威胁。”
最后,他指向海王星方向那隐晦的“悖论”签名:
“至于这个隐藏在最深处的‘猎人’,它的目的可能最为诡异。
它或许是在 ‘观察’ ,记录着这个‘病灶’的演化;
或许是在 ‘等待’ ,等待着从这混沌中孕育出某种它期待的 ‘新事物’ ;
甚至,它本身可能就是与‘混沌’共生的某种存在,
我们的挣扎在它眼中,不过是病灶正常的‘免疫反应’。”
最后,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代表着人类文明精华的个体,语气沉重而清晰:
“而我们人类,以及地球上的万物生灵,我们不是猎人。
我们就是生长在这个古老‘伤口’之上的‘细胞群’ ,是依附于此的生态圈。
更进一步说,我们正在努力成为这个伤口的 ‘免疫系统’——
试图清除外来病原体(入侵者),尝试修复自身组织(星脉),并艰难地维持着整体的平衡。”
“而‘断序’武器……”
他看向那模拟中的“法则真空泡”,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道:
“它就像是一把极致锋利,却也极致危险的双刃剑。
作为免疫系统,我们可以用它来强行切除‘癌变组织’(入侵的维度实体),
但每一次挥舞,都必然会对我们赖以生存的‘本体’(地球节点、星脉网络)造成巨大的、甚至是不可逆的损伤。
更可怕的是,如果切割过深,导致‘伤口’大面积崩裂,流出的‘血液’(暴露的底层混沌法则)……
将会引来更多、更强大的、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猎人’。”
二、 混沌学与宇宙社会学的推演
庞森比的比喻,立刻引发了其他领域专家的深度共鸣和推演。
怀天明(宇宙社会学家) 紧接着发言,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研究高等文明形态的冷静:
“庞森比先生的比喻非常精妙。
从宇宙社会学角度看,我们太阳系目前的状态,类似于一个刚刚被发现、资源特异但内部脆弱的‘新兴大陆’。
不同的‘先进文明’(猎人)会根据其自身的文化、科技树和需求,采取不同的策略。
那个‘外科医生’文明,可能遵循着某种‘不干预’或‘有限采集’的伦理,但它的‘手术’同样可能对我们造成毁灭性打击。
而那个‘病毒’文明,则代表着纯粹的扩张主义,是必须抵抗的。
最关键的是,我们必须避免让自己成为‘黑暗森林法则’的典型标的——
一旦我们展现出足以重伤其中一个‘猎人’的能力(例如使用‘断序’),却无法应对随之而来的报复或其他猎人的趁火打劫,
那么我们的结局可能比不反抗更惨。”
混沌学家 则从系统风险的角度补充:“‘断序’武器是一个典型的 ‘非线性系统临界干预工具’ 。
在混沌理论中,对一个高度敏感且处于临界状态的系统(地球节点)施加一个极端的、针对其底层规则的扰动(法则真空泡),其结果几乎是不可预测的。
我们期望的结果是‘剔除异物’,但更大概率会引发 ‘系统性混沌崩溃’ 。
模型显示,一旦稳定性跌破某个阈值,整个太阳系的法则结构可能会像雪崩一样连锁崩溃,那将不是战争的失败,而是……存在性灾难。”
庞森比最后总结道,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悲悯与清醒:
“所以,我们面临的,不仅仅是一场战争。
这是一场在‘病灶’ 之上,关于 ‘生存’ 与 ‘存在’ 的、极度危险的平衡游戏。
我们需要思考的,不是如何赢得一场战役,
而是如何在这个充满恶意的宇宙外科手术台上,活下去,并且……
不让我们所珍视的一切,成为手术的代价。”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庞森比的叙事,将冰冷的科技、残酷的战争与深邃的哲学融为一体,清晰地揭示了他们所处位置的极端凶险与抉择的艰难。
他们不仅是战士,更是一个病体星球上,试图决定自身和治疗方案命运的……细胞。
李嵩沉默地聆听了所有发言,他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轻轻敲击,最终做出了决断。
“‘断序’项目的理论研究与原型开发,继续推进。”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道:
“我们需要理解它,掌握它,这是必要的知识储备。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全场:
“未经我的直接授权,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不得进行任何形式的实弹测试,更严禁在实战中使用!”
“我们将它视为最终的‘保险丝’,而非常规的‘开关’。
只有在确认敌人即将彻底摧毁星脉网络、瓦解现实结构,且所有其他手段均告无效的……最后时刻,才会考虑是否动用。”
“当前首要任务,依旧是‘心锚’防御网的巩固、‘星灸’计划的持续渗透、以及对星门能量模式的破解。
我们要用更‘柔和’、更符合宇宙‘自愈’倾向的方式,去战斗。”
会议结束,“断序”武器被锁进了理论的保险柜,其钥匙则由最高决策层与沉重的道德枷锁共同保管。
人类在获得弑神之力的诱惑面前,
艰难地选择了克制,
只因为那上古的伤痕与先民的壁画,
仍在无声地泣血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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