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脊山脉外围,密林深处。
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斑驳晃动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腐叶、湿土与某种淡淡腥气的混合味道。
陈谨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在粗大的树干、交错的藤蔓与嶙峋怪石之间穿行。他的脚步极轻,踏在松软的腐殖层上,几乎不发出声音。星辰感知如同无形的触角,以他为中心,精确地捕捉着方圆三百米内的一切动静——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昆虫爬行的窸窣、远处溪流的潺潺,以及……那几道刻意压抑却依旧带着阴冷死气的能量波动。
幽冥殿的搜索小队,一共四人。呈一个松散的菱形阵型向前推进,彼此间隔约二十米,既能相互呼应,又能覆盖更广的搜索范围。他们移动速度不快,动作带着猎人般的耐心与谨慎,显然训练有素。
陈谨藏身于一株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树虬结的树根缝隙中,混沌真元与地脉拟态将他的存在感降至最低,甚至连体温都与周围环境趋同。他冷静地观察着。
四人都是暗劲巅峰修为,但气息略有不同。领头一人气息最为凝实,腰间缠着一条乌黑的骨节长鞭,鞭梢隐有绿芒闪烁,显然淬有剧毒。左前方一人身形瘦小,背负双短叉,步伐轻盈,应是擅长突袭与刺探。右前方一人体格魁梧,手持一柄沉重的开山钺,走起路来却落地无声,下盘极稳。殿后一人相对普通,手持一柄狭长弯刀,但眼神最为警惕,不时回望。
“没有神境带队,是常规的搜索队伍。”陈谨心中快速判断,“领头用毒鞭的威胁最大,需要优先解决。殿后那人警觉性高,不能让他发出警示。”
他默默计算着四人的移动轨迹、视线盲区以及他们与自己的距离、角度。
就在领头者刚刚走过陈谨藏身的古树,殿后者也踏入陈谨正前方十五米一片相对开阔的灌木丛边缘时——
陈谨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杀意泄露,仿佛一道从阴影中射出的灰暗闪电!
《星痕步》全力发动,融入了一丝对空间波动的模糊理解,让他的速度快得在空气中拉出了一道淡淡的残影!目标直指殿后的弯刀手!
那弯刀手果然警觉,几乎在陈谨身影显现的刹那,汗毛倒竖,下意识就要张口示警,同时弯刀化作一片清冷的弧光护住身前!
然而,陈谨的速度超出了他的反应极限!
一指!
陈谨的右手食指,不知何时已点出。指尖没有光芒,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淡淡“归墟”意蕴的灰蒙气流,后发先至,穿透了弯刀舞出的刀幕缝隙,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弯刀手的咽喉之上!
“噗!”
一声轻微如败革破裂的声响。
弯刀手的动作骤然僵住,示警声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脖颈处,一个指尖大小的孔洞前后贯通,边缘光滑,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一股诡异的“湮灭”气息残留,迅速侵蚀着他的生机与神魂。他手中的弯刀“当啷”落地,身体软软倒下。
一击必杀!从暴起到击杀,不过一息之间!
“敌袭!!”直到这时,前方三人才骇然惊觉!领头者反应最快,厉喝一声,乌黑骨鞭如同毒龙般反身抽来,带起凄厉的破空声与腥臭的绿雾!
几乎同时,那瘦小的双叉手身影一晃,竟如同鬼魅般从侧翼绕来,双叉化作点点寒星,直刺陈谨肋下与后心!而那魁梧的开山钺手则怒吼一声,沉重的钺刃带着开山裂石之势,当头劈下!三人配合默契,瞬间封死了陈谨闪避的空间!
面对三方夹击,陈谨眼神冰冷如霜,没有丝毫慌乱。
他脚下步伐玄奥一变,《星痕步》中的腾挪技巧与刚刚体悟到的一丝地脉流转韵律结合,身形如同风中柳絮,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避开了毒鞭的抽击与双叉的突刺!同时,他左手向上虚抬,五指张开,掌心混沌真元吞吐,一记简化版的《大擒龙手》悍然抓向那当头劈下的开山钺!
“嗡!”
混沌真元凝聚的龙形气劲并未与钺刃硬碰,而是如同无形的大手,精准地扣在了钺刃侧面发力最薄弱处,一股包容、卸力、牵引的巧劲勃发!
魁梧汉子只觉手中钺刃猛地一沉一滑,仿佛劈入了粘稠的泥沼,又像是被一条滑不留手的巨蟒缠上,十成力道竟被卸去了六七成,连带着他魁梧的身形都是一个趔趄!
就在他重心微失的刹那,陈谨的右手并指如剑,再次点出!
这一次,目标是他持钺的右肩肩井穴!
灰蒙指劲无声而至!
魁梧汉子虽然战斗经验丰富,怒吼着鼓动全身暗劲试图抵挡,但那混沌指劲蕴含的“分解”与“穿透”特性太过诡异,暗劲防御如同纸糊般被洞穿!
“嗤!”
肩头血花迸现,一个更深的孔洞出现,指劲携带的侵蚀力瞬间破坏了他右臂的经脉与骨骼!开山钺脱手飞出,重重砸入一旁地面!
“啊!”魁梧汉子惨嚎一声,踉跄后退。
领头者目眦欲裂,毒鞭舞得如同狂风暴雨,鞭影重重,绿雾弥漫,试图将陈谨困死。那双叉手更是身形飘忽,配合毒鞭,不断从刁钻角度发起袭扰。
陈谨却仿佛未卜先知,星辰感知将两人的每一分动作、每一次发力都清晰反馈。他在鞭影与叉光中从容穿行,偶尔以指力或掌风击偏攻向要害的攻击。混沌真元对那毒雾有着极强的抗性,稍微沾染便被分解消融,难以侵入体内。
他并不急于强攻领头者,而是将目标再次锁定那受伤的魁梧汉子和灵活的双叉手。
脚步一错,陈谨身形陡然加速,如同一缕青烟,摆脱了毒鞭的纠缠,瞬间逼近那正在后退、试图用左手掏取怀中某种信号物的魁梧汉子。
“死!”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
陈谨左手化掌为拳,《镇狱龙象拳》的沉重拳意融入混沌真元的包容分解特性,一拳轰出!
拳风并不爆裂,却带着一种镇压一切、碾碎万物的沉重感,更有一丝灰暗的“归墟”气息缭绕!
魁梧汉子只来得及将左臂横在胸前,鼓动残存暗劲抵挡。
“咔嚓!”
骨裂声清晰可闻!魁梧汉子的左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曲,拳劲穿透手臂,结结实实地印在他的胸口!
“噗!”他口中鲜血狂喷,夹杂着内脏碎片,胸口明显凹陷下去,眼中生机迅速涣散,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老二!”领头者发出悲愤怒吼,鞭法更加疯狂,不顾自身破绽,猛攻陈谨。
那双叉手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惧,但动作却更加狠辣,趁着陈谨出拳后回气的微小间隙,双叉如同毒蛇吐信,刺向陈谨后颈与腰眼!
陈谨仿佛背后长眼,头也不回,右手手肘如同未卜先知般向后一顶,精准地撞在刺向后颈的叉尖侧面,将其撞偏。同时,左腿如同钢鞭般向后闪电踢出,带着星龙真元的沉重与混沌的侵蚀,正中双叉手的腹部!
“砰!”
双叉手如遭重锤,整个人被踢得倒飞出去,撞断了两棵碗口粗的小树才停下,口中鲜血狂涌,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转眼之间,四名暗劲巅峰杀手,已去其三!
仅剩的领头者,握着毒鞭的手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惊怒、恐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陈谨,嘶声道:“你……你绝不是普通的地级成员!这种力量……是了,是那种力量!上面要我们找的,就是你身上那种能对抗‘污染’的力量!”
陈谨眼神微动:“哦?你知道‘污染’?”他缓缓转过身,灰蒙的眼眸平静地看向领头者。
领头者被那目光看得心底发寒,却咬牙道:“哼!幽冥殿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小子,你已经被盯上了,不光是幽冥殿,还有……”
他话音未落,眼中狠色一闪,猛地将手中毒鞭向地上一甩!
“嘭!”
毒鞭炸开,化为一团浓郁至极、带着刺鼻腥甜气息的深绿色毒雾,瞬间笼罩了方圆十几米,遮蔽视线,连感知都受到强烈干扰!与此同时,领头者身形暴退,毫不犹豫地向着来时的方向亡命飞逃!他甚至不惜燃烧精血,速度陡然提升!
“想走?”毒雾中,传来陈谨冰冷的声音。
下一刻,一道灰蒙蒙的领域虚影自毒雾中心扩散开来,正是星龙领域!领域所过之处,那浓郁的毒雾仿佛遇到了克星,迅速被分解、稀释、排斥开!
陈谨的身影从淡化的毒雾中一步踏出,看着领头者已经逃出近百米的背影,眼神毫无波澜。
他并未追击,而是深吸一口气,体内混沌真元以特殊频率震荡,与脚下大地深处某条活跃的地脉支流产生微弱共鸣。
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灰蒙真元凝聚,不再是无形的指劲,而是显化出一缕缕如同微缩混沌星云般的奇异气流。
他遥遥对着领头者逃遁的方向,轻轻一划。
“星辉地脉指·奥义·混沌归墟(简化远距版)”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道若有若无、仿佛由无数细微灰暗星点构成的“线”,穿透空间,瞬间跨越百米距离,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领头者的后心。
狂奔中的领头者身形猛地一僵,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那里,没有任何伤口,但他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眼中神采迅速黯淡。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真元、乃至神魂意识,都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归于“虚无”的力量迅速吞噬、分解!
“这……就是……归墟……”他喃喃吐出最后几个字,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支撑,软软扑倒在地,再无生息。
陈谨缓缓收指,脸色微微发白。这一式远距离简化版的“混沌归墟”,消耗比近战施展大了近一倍,对控制力的要求也极高。但效果同样显着,无声无息,杀伤力却直指本源。
他迅速走到几具尸体旁,以混沌真元仔细检查,并快速搜刮战利品。除了些灵石、丹药、毒药和制式武器外,领头者身上还找到了一枚刻画着幽冥蛇纹的黑色玉简。
陈谨注入一丝真元,玉简中信息浮现,是一幅简易的龙脊山脉局部地图,上面标注了几个可疑区域,以及一条深入山脉的路线建议。其中有一个区域,被特别圈出,旁边写着潦草的小字:“疑似与目标‘抗性’及‘古星图’相关,重点探查。”
“抗性?是指我对‘熵之污染’衍生物的抗性?古星图……”陈谨眼神一凝。幽冥殿果然知道不少,甚至可能也在寻找与星图相关的东西!这龙脊山脉,水比他想的还要深!
他迅速处理掉所有尸体和战斗痕迹,只留下一些难以完全抹除的能量残留和故意制造的、指向山脉深处的假踪迹。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停留,身形一闪,朝着与地图上标注区域相反、但更靠近星图感应中“破军”星力垂落点的方向潜行而去。
刚离开不到半刻钟,两道炽热的身影便从天而降,落在了刚才战斗区域附近。
正是厉炎,以及一名刚刚赶到、气息同样在神境初期、身穿暗红镶金边服饰、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男子手中提着一盏造型奇特的青铜灯,灯芯燃着豆大的苍白火焰。
“罗影,如何?可找到那小杂种的踪迹?”厉炎急切问道,眼中血丝密布。
被称为罗影的中年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提着青铜灯,在四周缓缓走动。苍白灯焰微微摇曳,照过地面、树木、岩石。片刻后,他停下脚步,看向陈谨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被处理过但仍有微弱死气残留的地面,冷声道:“这里有战斗痕迹,残留着幽冥殿杀手的死气,以及……一股极其隐晦、但位格很高的‘湮灭’与‘混沌’气息。四名暗劲巅峰,全灭。动手之人,受伤不轻,但手段诡异狠辣,一击必杀,善用地利隐匿。”
他顿了顿,苍白灯焰忽然指向陈谨故意留下的假踪迹方向:“他往那个方向去了,但……痕迹有些刻意。”
厉炎闻言,眼中怒火更盛:“好个小畜生!杀了幽冥殿的人,还敢故布疑阵!罗影,你的‘引魂灯’可能锁定他?”
罗影摇了摇头:“他身上的‘混沌’气息,对魂力感知有极强干扰和屏蔽。灯焰只能感应大致方向,无法精确定位。不过……”他看向山脉深处,“既然他往这边逃,又可能与‘古星图’有关,我们不妨去那几个疑似区域看看。他伤重,跑不远,也总要停下来疗伤。而且,幽冥殿吃了这么大亏,不会善罢甘休,正好让他们打头阵。”
厉炎虽然暴躁,但也知道罗影心思缜密,擅长追踪与布局,闻言压下怒火,恨恨道:“好!就依你所言!这次,定要让他插翅难飞!”
两人化作流光,朝着陈谨留下的假踪迹方向追去,但速度并不快,显然也在提防和搜索。
远处,另一座山头上,钱通的身影悄然浮现,手中把玩着一枚不断跳动着算珠虚影的玉筹,望着下方先后离去的几波人,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混沌归墟……古星图……抗性……还有那盏‘引魂灯’……啧啧,这潭水越来越有意思了。”他低声自语,“陈谨啊陈谨,你还能带来多少惊喜?这‘投资’的风险……似乎又在增加了呢。不过,高风险,往往意味着……高回报。”
他身形一晃,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如同一个最耐心的旁观者与……等待时机的渔翁。
龙脊山脉的阴影中,猎杀与博弈的网,正在悄然收紧。而身处网中的陈谨,却在奔向星火指引之处的路上,不断淬炼着新生的力量,并将目光,投向了更深的迷雾与……那可能隐藏在星辰与地脉之下的,上古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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