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谨选择的路径,蜿蜒曲折,刻意避开了幽冥殿地图标注的“重点区域”,也绕开了厉炎和罗影追踪的假踪迹方向。他循着意识星图中,“破军”星力垂落感应最清晰的方位,向着龙脊山脉主脉的深处不断深入。
越是靠近,周围的环境越发奇诡。
古木逐渐变得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嶙峋的黑色怪石。这些石头形状各异,或如利剑指天,或如伏兽蛰藏,表面布满风蚀的孔洞,在稀薄的星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空气中,原本活跃的灵气变得有些滞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带着锋锐与破灭意境的奇异能量场。寻常鸟兽绝迹,只有一些喜阴耐寒的苔藓顽强地附着在石缝间。
陈谨的星辰感知在这里受到了明显的压制和干扰,范围缩减到了百米左右,反馈的信息也带着一种被“切割”的破碎感。地脉共鸣也变得模糊不清,脚下的地气流转仿佛被无数无形的“利刃”割裂,变得支离破碎。
“破军星力,主杀伐变动,其力垂落之地,果然会改变一方天地气机。”陈谨心中凛然,更加小心地收敛气息,将混沌真元运转到极致,对抗着那股无处不在的锋锐能量场的无形侵蚀。好在他的混沌真元包容性极强,这种侵蚀之力甫一入体,便被迅速分解同化,反而让他对“破军”意境的领悟又深了一分。
又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翻过一道陡峭的石梁,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位于数座陡峭山峰环抱之中的巨大盆地。盆地中央,并非预想中的湖泊或森林,而是一片由无数黑色巨石自然堆叠、排列而成的……石林!
这些巨石,最小的也有房屋大小,最大的堪比小山丘。它们并非随意散落,而是隐隐按照某种玄奥的规律矗立着。石林上空,因为特殊地势和能量场的影响,常年笼罩着一层稀薄的灰色雾气,即便是白天,光线也难以完全穿透,使得整片石林显得幽深而神秘。
而最让陈谨心神剧震的是,当他凝神望去,运转《周天星辰观想图》时,他“看”到——
在那灰色雾气的深处,石林最核心的区域上空,隐隐有七点极其黯淡、却带着锐利破空之意的星光虚影,按照“破军璇”的勺状排列,若隐若现!星光虽弱,却与整片石林,乃至周围环抱的山峰,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气机呼应!
“就是这里!”陈谨眼中精光一闪。星图碎片指引的“破军”星光垂落之地,与眼前石林的核心区域完全吻合!
他并未贸然闯入。星辰感知谨慎地延伸向石林边缘,刚一接触,便感觉像是碰到了无数细密、锋锐的无形针尖,感知被迅速削弱、切割。同时,一股隐晦却强大的排斥力从石林内部传来,仿佛在警告外来者止步。
“天然形成的星力阵法?还是……人为布置?”陈谨仔细观察。石林的排列看似天然,但细看之下,那些巨石的角度、间距、乃至表面的某些天然纹路,似乎都暗合某种星辰轨迹与地脉节点。搬山道传承中关于上古阵法的零散知识告诉他,这极有可能是一座依托天然地势、引动星辰之力形成的古老阵法遗迹!
他绕着石林外围,缓慢移动,试图寻找入口或薄弱点。同时,脑海中的星图碎片与眼前的石林景象不断比对、印证。
终于,在石林的东南侧,他发现了一处异常。这里的巨石排列相对松散,两座形似门柱的巨岩相对而立,中间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缝隙内雾气翻涌,看不真切,但那无形的锋锐排斥力,在此处似乎稍弱一线,且隐隐有规律性的波动。
“生门?还是陷阱?”陈谨驻足。他能感觉到,缝隙后方,那“破军”星力的气息最为浓郁,但也隐藏着最大的危机。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搬山副印,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亲近与渴望的震动!似乎受到了石林深处某种同源气息的吸引!
“搬山道的气息?”陈谨心中一动。难道此地,不仅与“破军”星图有关,还与搬山道有关联?青松道长提及的“星落地脉图补全”,以及搬山道旁支的可能线索……
就在他权衡之际,后方遥远的山林中,隐约传来一声尖锐的、类似哨音的呼啸,划破寂静的夜空!紧接着,是几道强烈的能量波动爆发,夹杂着怒喝与轰鸣!
“幽冥殿的求援信号?他们和厉炎的人碰上了?”陈谨瞬间判断。战斗爆发的位置,距离此地不算太远,恐怕很快就会将各方势力都吸引过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进,还是退?
陈谨眼神一凝,瞬间做出决断。
退,固然暂时安全,但将失去探索此地、获取可能与星图及搬山道相关线索的绝佳机会,且会被不断压缩活动空间,陷入被动。
进,虽险,却可能抢占先机,获得破局的关键!他对自己的混沌归墟之力,以及搬山道传承的庇护,有一定的信心!
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至最佳。混沌真元在体内缓缓流淌,星龙领域引而不发,搬山副印的波动被他小心引导,覆盖周身,形成一层极淡的土黄色光晕。
他一步踏入了那道狭窄的石缝。
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幕,周围景象瞬间变幻。石缝外的灰色雾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笔直向下的、由光滑如镜的黑色石壁构成的通道!通道两侧石壁上,刻画着无数细密、古老的符文与星象图案,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与“破军”星光同源的银白色光芒,将通道映照得一片朦胧。
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级级向下延伸的石阶,同样光滑无比。
陈谨踏入通道的刹那,身后的石缝入口便无声无息地弥合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同时,一股庞大、肃杀、带着考验意味的无形压力,从通道深处轰然降临!
这压力并非单纯的力量压迫,更像是一种直指神魂与道心的“锋锐”意志冲击!它拷问着闯入者的勇气、决断、以及面对变革与杀伐时的心境!
陈谨身体微微一沉,混沌真元自动流转,包容化解着大部分压力。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道心、意志,正在被这股“破军”意志不断冲刷、砥砺。
他没有停留,沿着石阶,一步步向下走去。
每下一级台阶,压力便增加一分,两侧石壁上的符文光芒也明亮一分,那些星象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眼前流转演化,讲述着星辰生灭、杀劫起伏的古老道理。同时,通道中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幻象干扰——尸山血海的战场、背叛与决裂的痛楚、绝境求生的挣扎……皆是“破军”所司掌的“杀、破、狼”变动之象!
陈谨眼神清明,道心如铁。他经历过的生死搏杀、承受过的背叛压力、坚守过的承诺与信念,远比这些幻象更加真实和残酷。混沌真元包容一切,也让他的心神难以被外魔轻易撼动。他步伐稳定,速度不快,却坚定不移。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空,前方终于出现了光亮。
陈谨一步踏出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天然石窟。石窟顶部并非岩石,而是一片流转着银色星辉的穹顶,那七点“破军”星光的虚影,在此处清晰可见,投射下七道凝练的银色光柱,落在石窟中央的地面上。
石窟中央,并非空无一物。
那里矗立着七座高矮不一、形状奇特的黑色石碑,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每一座石碑表面,都刻满了与通道石壁上类似、却更加复杂玄奥的符文与星图。而七道“破军”星力光柱,正好分别落在这七座石碑的顶端,使得整座石碑大阵笼罩在一片清冷而肃杀的银辉之中。
更让陈谨瞳孔微缩的是,在七座石碑环绕的中心,地面上,静静地燃烧着一簇……火焰!
那火焰仅有拳头大小,色泽并非寻常火焰的红黄,而是一种奇异的银灰色!火焰的核心,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小的、凝实的星光在跳动。火焰安静地燃烧着,没有温度散发,反而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沧桑与……孤独的坚守之意。
这簇火焰散发出的气息,让陈谨丹田内的搬山副印剧烈震动起来,传递出强烈的共鸣与……一种近乎悲怆的孺慕之情!
“这是……搬山道的……薪火?!”陈谨心神剧震!传承记忆中的信息碎片涌上心头:搬山道先贤,于绝境中点燃文明之火,以薪火相传,对抗大劫,守护希望……
难道眼前这簇银灰火焰,就是一处失落在此地的、搬山道的传承薪火?它为何会出现在这“破军”星阵的核心?它在守护什么?又在等待什么?
就在陈谨心神激荡,试图靠近观察那簇银灰火焰时——
“嗡!!!”
七座黑色石碑,同时震动!顶端的“破军”星力光柱骤然明亮了十倍不止!磅礴的星力与石碑本身的符文力量交织,瞬间在石窟内形成了一个复杂而森严的银色光阵,将陈谨连同中央的薪火一同笼罩在内!
光阵之中,那股肃杀、锋锐、考验的意志,陡然增强了百倍!如同亿万把无形利剑,悬于头顶,直指神魂!同时,光阵内景象变幻,不再是静止的石窟,而是化作了浩瀚无垠的星空,七颗“破军”主星大放光明,投射下七道足以洞穿星辰的毁灭光束,向着陈谨轰然落下!
这不是虚幻!陈谨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光束中蕴含的、真实的、足以灭杀寻常神境的恐怖星力!
“破军星阵的最终考验!”陈谨瞬间明悟。想要接近那簇薪火,获取此地的秘密,就必须通过这星阵的试炼!
生死危机,近在眼前!
陈谨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燃起熊熊战意。他长啸一声,不再保留,体内混沌真元全面爆发!
“星龙领域,开!”
灰蒙蒙的领域虚影瞬间扩张,试图抵挡那毁灭性的星力光束。然而,“破军”星力锋锐无匹,带着破除万法的特性,星龙领域虽强,却也只削弱了光束三成威力,便被撕裂出无数孔洞!
“混沌归墟!”
陈谨双手虚抱于胸前,丹田内混沌核心疯狂旋转,一缕缕深邃的灰蒙气流在他身前凝聚,化为一个拳头大小、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混沌漩涡!他倾尽全力,将混沌漩涡推向那七道轰落的光束!
“轰——!!”
无声的碰撞,却引发了神魂层面恐怖的震荡!
混沌漩涡与“破军”星力光束接触的瞬间,剧烈的湮灭与分解同时发生!光束被不断吞噬、消磨,但星力无穷无尽,源源不绝!混沌漩涡剧烈震颤,表面出现道道裂痕,陈谨更是浑身剧震,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体内伤势被引动,神魂如同被亿万钢针穿刺!
这是纯粹的力量与位格的对抗!是“包容归墟”与“破灭锋锐”的碰撞!
陈谨咬紧牙关,双目赤红,将《周天星辰观想图》运转到极限,意识海中那幅星图与眼前的“破军”星象产生微妙的呼应,试图理解、引导这股星力。同时,他催动搬山副印,将那股对薪火的孺慕与共鸣之意,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去,融入自身的意志之中!
我不是为了毁灭而来!
我是为了传承而来!
为了守护而来!
为了弄清真相、对抗那笼罩世界的“熵”之阴影而来!
他的道心在咆哮,在星光与混沌的碰撞中,愈发璀璨坚定!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意志中纯粹的传承与守护之念,那簇一直安静燃烧的银灰色薪火,忽然轻轻摇曳了一下。
一点微不可查的银灰火星,从火焰中飘飞而出,无视了狂暴的星力与混沌的乱流,轻飘飘地,落在了陈谨的眉心。
刹那间,陈谨浑身一震!
一股温暖、厚重、沧桑、却充满不屈希望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涌入他的识海。那不是具体的信息传承,而是一种“意”,一种“境”,一种属于搬山道先贤在绝境中点燃希望、背负山岳、砥砺前行的“道韵”!
在这股道韵的加持下,他对“破军”星力的理解骤然加深!那锋锐破灭的背后,何尝不是为了“破而后立”?那杀伐变动的本质,又何尝不是为了在绝境中“杀出一条生路”?
“破军”,并非只为毁灭,更是为了在毁灭中,开辟新天!
“我明白了!”陈谨眼中混沌与星辉交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悟之光!
他不再单纯地以混沌归墟去硬撼、吞噬星力,而是开始尝试引导、包容、甚至……融入一丝“破军”那“破而后立”的真意!
身前的混沌漩涡,性质悄然发生改变。它不再只是被动地吞噬分解,而是开始主动地“吸纳”星力,将其中的“破灭”特性剥离、转化,化为滋养自身、推动“混沌”演变的动力!漩涡表面的裂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甚至变得更加深邃、稳固!
七道星力光束,依旧磅礴,却仿佛不再是毁灭的劫难,而成了淬炼的熔炉!
陈谨立于光阵中央,承受着星力灌体,身躯剧烈颤抖,体表不断崩裂又愈合,气息却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攀升、凝练!混沌真元核心上的最后一丝裂纹,彻底消失,核心体积缩小了一圈,却更加凝实沉重,旋转间,隐隐有微型的星云漩涡在其中生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七座石碑的光芒渐渐黯淡,顶端的星力光柱缓缓收回。笼罩石窟的银色光阵,如同潮水般退去。
星空幻象消失,石窟恢复了原状。
陈谨依旧站在原地,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银灰与混沌交织的奇异光晕。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仿佛有星辰生灭、混沌初开的景象一闪而逝。
他的伤势,在这奇异的星力淬炼与薪火道韵滋养下,竟然好了八成!真元完全恢复,且总量增加了约两成,质量更是发生了质的飞跃!混沌核心彻底稳固,真正踏入了神境中期的稳固阶段,甚至触摸到了后期的门槛!
更重要的是,他对“混沌归墟”的理解和应用,达到了新的层次。不仅能吞噬分解,更能初步引导转化特定属性的高级能量(如破军星力),化为己用。而“破军”星力中那股“破而后立”、“于杀伐中开辟”的真意,也深深烙印在了他的道心与力量之中。
他看向石窟中央。
那簇银灰色的薪火,依旧在静静燃烧,但火焰似乎明亮了一丝。它微微摇曳着,仿佛在对他点头致意。
陈谨走上前,郑重地对着薪火,也是对着冥冥中的搬山道先贤,深深一拜。
当他直起身时,薪火下方的地面上,那些被星力长期照耀而留下的天然纹路,忽然亮起,组成了一幅简略却清晰的地图虚影,以及几个古老的符文。
地图指向龙脊山脉的更深处,一个被称为“陨星湖”的地方。而那几个符文,经搬山副印与传承记忆印证,其含义是——“地脉节点交汇,‘门’之影迹所在。持印叩星,可窥真容。”
“门之影迹?”陈谨心中剧震!难道是……通往“通天之址”的门户线索?!星图、搬山道薪火、地脉节点……这一切,果然都指向那个终极之谜!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搬山副印传来清晰的悸动,与那地图虚影,尤其是“陨星湖”的方位,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此地不宜久留。陈谨将地图与符文信息深深记入脑海,最后看了一眼那簇孤独坚守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银灰薪火,转身,向着来时的通道走去。
通道内压力已消,石壁符文暗淡。他很快回到了石林之外。
此刻,外界天色已近黎明,东方泛起鱼肚白。而石林外围,却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与能量波动!
陈谨眼神一冷,收敛所有气息,如同融入晨雾,悄然潜向波动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石林入口附近,三方人马,正在对峙!
一方是幽冥殿残存的几名杀手,领头者换成了一个气息阴冷如蛇、手持一对碧绿匕首的瘦高男子(神境初期)。一方是厉炎与手持青铜引魂灯的罗影。第三方,则是笑眯眯站在一块巨石上,仿佛看戏一般的钱通及其副手。
地面上,躺着几具新鲜的尸体,有幽冥殿的,也有穿着烛龙派系服饰的。
显然,在他接受试炼的这段时间,外面的鬣狗们已经相互撕咬过一轮了。
“罗影,你的灯到底行不行?那小子是不是真进去了?”厉炎不耐烦地低吼,目光死死盯着那处已经恢复原状、毫无痕迹的石缝方位。
罗影眉头紧皱,手中引魂灯的苍白火焰指向石林,却剧烈摇曳不定:“他的气息……在里面,但又好像不在。此地星力与地脉异常,干扰太强!不过,方才里面似乎有强烈的星力爆发……”
手持碧绿匕首的幽冥殿头领阴恻恻道:“不管他在不在里面,此地诡异,我幽冥殿折损的人手已经够多了。不如,我们暂且联手,先破开这石林外围的禁制如何?至于里面的东西……各凭本事?”
钱通摇着玉筹,笑而不语,眼神却瞟向石林深处,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陈谨藏身暗处,将一切尽收眼底。他伤势大好,实力精进,又得了新的关键线索,正是需要实战巩固和……清理尾巴的时候。
他看着下方各怀鬼胎的三方人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想进去?想抓我?
那就……
都留下吧。
他身影缓缓没入阴影,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最佳的发难时机。
晨光熹微,杀机,却在这一刻浓烈到了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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