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野菊标本与新故事
天刚蒙蒙亮,黑风岭的晨雾还没来得及散尽,“英雄林”入口的石牌坊下就传来了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赵铁山裹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大衣,背上背着个半旧的帆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被晨露打湿的裤脚沾着草屑,显然是天不亮就从后山的老宅子动身了。他手里提着个竹篮,篮沿用细麻绳缠了圈,防止磨手,里面铺着层油纸,几株带着晨露的野菊花静静躺在里面,嫩黄的花瓣上挂着的露珠折射着微光,像是缀了串细小的珍珠。
“爷爷!”赵建军带着王明、李娟和二柱早就候在纪念亭里,远远看见老人的身影,几个孩子立刻欢呼着跑过去。李娟手里还攥着昨晚准备好的干花夹,是用两块硬纸板和麻绳做的,中间垫着吸潮的宣纸,特意留着给野菊花做标本用。二柱则把画本抱在怀里,铅笔头夹在耳朵上,随时准备记录新故事的细节。王明最是力气大,几步冲到赵铁山身边,小心翼翼地接过他背上的帆布包,包带勒得他肩膀微微下沉,“爷爷,您包里装的啥呀?这么沉!”
赵铁山被孩子们簇拥着走进纪念亭,坐在石凳上歇了口气,摘下挂在脖子上的粗布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他笑着拍了拍竹篮:“这里面是野菊花,就长在青龙沟那片石崖下,跟当年李向阳藏情报的是同一丛。”说着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线装笔记本,纸页边缘都卷了边,上面用蓝黑墨水写的字迹有些褪色,却依旧工整。“这是我当年的战斗笔记,里面记着青龙沟战斗的细节,还有李向阳藏情报的具体位置,今天都讲给你们听。想听吗?”
“想呀!”孩子们用行动来回答了:睁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迫不及待地围拢过来,纪念亭里的石桌被擦得干干净净,李娟把干花夹放在一边,小心地从竹篮里取出野菊花,花瓣上的露珠滴在石桌上,晕开小小的水痕。赵铁山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就画着青龙沟的简易地形图,用红笔圈着个小小的圆点,旁边写着“野菊丛”三个字。“一九四七年冬,鬼子扫荡后,我们需要把山里的伤员转移出去,情报就藏在这丛野菊花下面。”老人的手指轻轻点在圆点上,声音渐渐沉了下去,思绪飘飞....像是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天。
“那时候雪下得齐腰深,李向阳穿着件单衣,把情报卷成细条,塞进中空的菊梗里,再把菊花栽回原处。”赵铁山的手指在纸页上摩挲着,像是能摸到当年的雪粒,“我跟他在石崖后蹲了整整一夜,冷风像刀子似的刮脸,他的耳朵都冻紫了,却一直盯着那丛菊花,说‘这是伤员的命,不能出半点差错’。后半夜来了两个特务,蹲在菊花丛旁边抽烟,火星子差点燎到花瓣,我当时攥着砍柴刀都想冲出去,李向阳却按住我,用树枝在雪地上画了只兔子,学了声兔叫,特务以为有野物,就跟着追过去了。”
“哇!李向阳叔叔好聪明!”李娟瞪大了眼睛,手里的野菊花差点掉在地上,她连忙用手指轻轻捏住花茎,“然后..然后呢..那情报后来送出去了吗?伤员转移成功了吗?”赵铁山点点头,眼里露出欣慰的神色:“不用急呀。嗯...送出去了!第二天一早,交通员就借着采草药的名义取走了情报,伤员们趁着天黑转移到了山外的医院,一个都没少。后来李向阳说,那丛野菊花立了大功,要好好护着,每年都要去浇几次水。”
二柱趴在石桌上,铅笔在画本上飞快地移动,他先画了石崖下的野菊丛,又画了两个蹲在雪地里的战士,其中一个正用树枝画兔子,旁边还画了两个探头探脑的特务,虽然线条稚嫩,却把场景的紧张感勾勒得淋漓尽致。“爷爷,我把这个故事画成连环画,贴在纪念亭的墙上,这样大家就能一直记得了!”二柱举着画本给老人看,纸页上还沾着点铅笔灰。
赵建军从帆布包里掏出母亲的碎花布笔记本,把赵铁山讲的细节一一记下来,字迹工整,还特意在“野菊梗藏情报”“雪地学兔叫”这些关键情节旁画了小圆圈。“爷爷,您上次说李向阳叔叔用枣核传过情报,这两次都是用植物藏情报,他是不是特别懂山里的植物啊?”赵建军抬头问道,笔尖悬在纸页上方,等着记录答案。
“可不是嘛!”赵铁山笑了起来,皱纹里都透着暖意,“李向阳是山里长大的,什么植物能吃,什么能入药,什么能藏东西,他都门儿清。有一次我们在鹰嘴崖被特务追,他带着我们钻进一片荨麻丛,特务不敢进,我们就趁机脱身了。他还教我们用野果做记号,红果代表安全,青果代表有危险,比刻记号还隐蔽。”老人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几个晒干的野果,外壳坚硬,呈暗红色,“你们看,这就是当年我们用的‘信号果’,现在山里还有不少呢。”
王明接过野果,放在手里掂了掂,硬度跟小石子差不多。“爷爷,我们今天巡山的时候去找找这种野果吧!找到了也做记号,以后‘英雄林’的巡逻道就用这种记号,跟当年的民兵队一样!”王明的眼睛亮晶晶的,握着野果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像是拿到了稀世珍宝。赵铁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啊!等会儿我带你们去鹰嘴崖,那里最多这种野果,还能给你们指认当年我们藏身的荨麻丛。”
李娟趁着大家说话的功夫,已经把野菊花做成了标本。她小心翼翼地把花瓣展开,铺在宣纸中间,再盖上另一层宣纸,放进干花夹里,用麻绳轻轻勒紧。“爷爷,这个标本我要放在纪念亭的玻璃柜里,旁边贴上您讲的故事,这样来的人既能看到花,又能听到故事。”李娟把干花夹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花瓣的轮廓透过宣纸清晰可见。
赵铁山看着孩子们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墙上贴的“英雄林守护公约”,伸手摸了摸挂在英雄树上的“传承”木牌,红漆在晨光中格外鲜亮。“当年我们守山,靠的是刀枪和勇气;现在你们守山,靠的是初心和传承。”老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却异常坚定,“这丛野菊花开了几十年,英雄的故事也该传几十年、几百年,直到永远。”
吃过早饭,赵铁山带着孩子们往鹰嘴崖走去。山路旁的灌木上还挂着晨露,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赵建军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爷爷的旧拐杖,时不时用拐杖拨开路边的杂草;王明扛着小锄头,准备随时挖取野果的幼苗,想种在纪念亭旁边;李娟提着小篮子,里面装着刚做好的野菊花标本和水;二柱则蹦蹦跳跳地走在中间,眼睛不停地扫视着路边,寻找着“信号果”的踪迹。
走到一处陡坡前,赵铁山停下脚步,指着坡上一片长势茂盛的荨麻丛:“你们看,那就是当年我们藏身的地方。”荨麻丛有半人高,叶片边缘带着锯齿,上面布满了细小的绒毛。“这种草碰一下就会痒,特务怕痒,肯定不敢进去。”赵铁山说着捡起一根树枝,轻轻碰了碰荨麻叶,树枝上立刻沾了些细小的绒毛,“李向阳就是利用这个,带着我们躲过了特务的追捕。”
二柱连忙掏出画本,把荨麻丛画了下来,还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标注着“藏身之处”。王明则好奇地用锄头柄碰了碰荨麻叶,立刻缩了回来:“真的有点痒!李向阳叔叔太厉害了,连这种草的用处都知道!”赵建军蹲下身,仔细观察着荨麻丛的生长环境,在笔记本上写道:“鹰嘴崖陡坡,荨麻丛,可藏身避敌”,还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
再往前走了约莫二十分钟,路边出现了几棵低矮的灌木,枝头挂着不少暗红色的野果,跟赵铁山带来的“信号果”一模一样。“就是这种!”王明兴奋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摘下几颗野果,放进李娟的小篮子里,“我们摘点种子回去,种在纪念亭旁边,以后‘英雄林’就有自己的‘信号果’了!”李娟连忙拿出油纸,把野果包好,生怕压坏了。
赵铁山看着孩子们小心翼翼地收集野果、记录信息、绘制图画,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想起当年自己跟着老民兵巡山的场景,那时候没有笔记本,没有画本,全靠脑子记,没想到现在的孩子们能把守护山林做得这么细致。“当年我们盼着太平,盼着孩子们能安安稳稳地长大,现在看到你们这样,我们当年的苦就没白受。”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充满了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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