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二婶。
贺婕揽着苏小双上前一步,只听到她声音略微颤抖的问道,“刚才我们听到了一些动静,刘院长怎么说?小然她……”
苏正宏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贺婕的脸,他声音沙哑地问:小双,你们都听到了?
只听到了‘情况复杂’、‘需要进一步研究’之类的。苏小双坦诚又满怀担忧的说道,我们很担心小然,所以想问问,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
苏正宏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脸疲惫的对身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张管家会意,上前一步,用一种公式化的、不带感情的语调解释道:小双小姐,苏然小姐的情况比较特殊,需要绝对的安静和不受打扰的环境进行研究。
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二爷二夫人希望两位能先回住处,或者去客房休息。
相关的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这番话,已经是毫不掩饰的下逐客令了。
苏小双听着管家的话眉头一皱,顿时急了:二叔!我不走!我要等小然出来!
她的情绪完全被恐惧和焦虑支配,像一只被逼到墙角的小兽,只知道用最直接的方式反抗。
贺婕却拉住了她,她转向苏正宏,微微鞠了一躬,姿态谦逊,仿佛一个请求长辈准许晚辈留下探望病人的乖巧学生。
语气却异常坚定:苏先生,我理解您的顾虑。
作为小然最好的朋友,我同样希望她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请允许我留下来。我保证,我不会打扰任何人的工作,也不会对外泄露任何信息。
我只想在我能力范围内,为小然做一点事。
她顿了顿,抬起眼帘,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着苏正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筹码:
如果我的存在会让您感到不便,那我也能不言语地待在一旁,做个透明人,绝对不会让你们感到任何不适!
这番话,堪称滴水不漏的教科书级应对。
她首先表明了立场,自己是帮忙的,而非添乱的。
其次,她两次强调不泄露信息,主动将自己置于道德高地,堵死了苏正宏以保密为由驱逐她们的可能性。
最后,她祭出了做透明人这一招,这是一种极高明的示弱,将自己降格为一名无害的学生,彻底消解了对方的敌意。
她绵里藏针,既表达了留下来的强烈意愿,又把不便的责任巧妙地抛回给苏正宏,让他无法轻易反驳,否则就显得气量狭小,连一个无害的学生都无法容忍。
苏正宏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他盯着贺婕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那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剖析,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分辨出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背后,究竟是天真还是伪装。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小双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只能无助地看着贺婕侧脸上坚持的表情。
最终,苏正宏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他像是打了一场败仗的将军,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
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挥了挥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随你们吧。但记住你们的承诺。
现在确实没什么进展,也别在这里盯着我问了,要是真的等不及,就去小双家里待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
说到这,他的眼神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转向贺婕,这一次,那目光里不带任何感情,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评估与警告,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毕竟两家离得很近,只要老宅这边有任何动静,你们也能在第一时间过来。
这句话,表面上是解释为什么让她们留下,实则是一句赤裸裸的威胁和监视宣言。
它清晰地划定了界限:你们可以留下,但必须永远处于我的掌控之下,你们的自由仅限于我的允许范围之内。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们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精力。
他转过身,用坚实的手臂搀扶住出了房间之后,再一次表现的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的林婉清,步履蹒跚地走向了主宅深处那片更加幽深、象征着权力核心的黑暗。
留给她们一个沉重、决绝、充满了无力感的背影。
一场围绕着苏然的风暴中心,贺婕和苏小双被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方式,留了下来。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变得更加诡谲。
苏家的态度已经从最初的排斥,变成了现在的圈禁式监视。
这意味着,小然的病情确实严重到他们不惜牺牲客人的自由,也要进行秘密研究的地步。
贺婕盯着离开的苏家夫妇,心底却很清楚的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她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悄然握紧,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苏正宏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贺婕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她转过头,直直对上苏小双那双写满茫然与担忧的眼睛,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令人心安的微笑。
走吧,小双,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我们先回客厅坐着。
既然苏先生说了,我们可以做‘透明人’,那我们就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待着。
还是你想回家看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微微有些脱力的苏小双,往客厅的招待区走去。
苏小双此刻的大脑一片混乱,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不……不回去了。
我要在这里等小然。贺婕,我……我有点怕。
她让苏小双靠在沙发里,又细心地为她倒了一杯温水,塞进她冰凉的手里。
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剩下的,交给我。
贺婕瞧着面前情绪不对的苏小双,暗自皱眉,心想,小双情绪怎么崩溃的这么快,难不成是自己给她下的心理暗示太重了,她承受不住不成?!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她否定。不,应该不至于,在这么一个家庭长大的孩子,心理承受不应该这么脆弱才是。
苏小双的反应这么激烈,完全在贺婕的情理之外。
看来,对于一个从小在蜜罐里长大、对人性和世界抱有美好幻想的女孩来说,一夜之间窥见家族温情面纱下的冰冷算计和潜在危险,这种冲击还是摧毁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但眼下,苏小双的状态显然不适合继续留在风暴中心。
她的恐惧和焦虑不仅会让她自己的身体出现问题,更可能在关键时刻成为贺婕行动的累赘,甚至暴露她们更多的意图。
不出片刻,贺婕心中便有了决断。
她不能让苏小双在这里崩溃,更不能让她因为自己的拔苗助长,而受到二次伤害。
不然我先送你回去休息一下?贺婕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你现在情绪波动太大了,对身体也不好。
你总不会想,晚些时候小然出来,瞧见你病倒了吧?!
她的话如同一根精准的杠杆,瞬间撬动了苏小双混乱的思维。
苏小双猛地抬起头,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
理智告诉她贺婕说得对,她不能垮掉;但情感上,她又舍不得离开小然,害怕错过任何一个消息。
看到她动摇,贺婕趁热打铁,进一步劝说:听话,小双。你现在这样的状态,依旧留在这里,除了让自己担惊受怕,什么都做不了。
反而会给小然、给大家都添麻烦。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我向你保证,我会在这里守着,有任何进展,我都会第一时间想办法通知你。
你跟苏然两个人,总不能都倒下吧?
她的话语逻辑清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更重要的是,她将苏小双的留下定义为了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而回去则变成了一种顾全大局的勇敢选择。
这极大地满足了苏小双的道德感和保护欲。
苏小双咬着下唇,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但最终,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坚定:
我……我听你的,贺婕。那……那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也要看好小然!
我答应你。贺婕用力点头,眼神真挚而诚恳。
而且小然只是进入做检查而已,不可能会出多大的问题,最差的情况,也就是发现她病情的病灶问题而已,咱们也别自己吓自己了。好吗?!
贺婕见苏小双面上的表情再一次松动,便继续询问,我送你过去吧,待会儿我再回来就成。
苏小双摇了摇头,正好瞧见面前路过的小艺,也来不及防备她的危险性了,正好借机试探一下,对着贺婕说道,我家离这非常近,基本就相当于相邻的两栋楼了,我让小艺扶我回去就成,你待着,免得待会儿管家借机找理由,不让你进来了……
说到最后,苏小双的声音越来越小,要不是贺婕离得近,可能都难以听清她交代的内容。
贺婕心中瞬间明了。
苏小双虽然单纯,但并非毫无心机。
她这是想借机将小艺支开,同时也为贺婕创造了一个独自留下的合理情境,避免再一次被苏家二叔以人多眼杂为由再次驱逐。
这个提议,一举两得,既体现了她对贺婕的维护,也暗含了对小艺的试探和利用。
贺婕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她立刻顺着苏小双的话,脸上露出赞许和放心的神情:好,就这么办。
苏小双见贺婕点头,便知道贺婕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抬声对着一旁路过的女佣喊道,小艺,麻烦你抽空送我回去一趟,我现在有些手脚发软,先回去休息一下,再过来继续查小然的后续情况。
小艺显然没料到,自己不过是刚从后院回来路过,就会被苏小双瞧见点名,她端着托盘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紧,脚步顿在原地。
当她转过身子看来的时候,目光不由得对上贺婕那双看似平静、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眸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女孩,比苏家人加起来还要危险。
但她不敢有丝毫违抗,只能深深低下头,用那标志性的、细若蚊蚋的声音应道:好……好的。
正欲上前的脚步,在瞧见自己手上的托盘时,停住了脚步,但并未抬头,不过苏小双小姐可以等我一会儿吗,我现在需要把这份食物送给二夫人,不然管家会责怪我的。
两人听到小艺的回复后,也没有太过于为难。
苏小双见小艺手里端着的食物,还在冒着热气,加上自己确实体力不支,便点点头,语气虚弱地说:那你先把手上的事忙完,我在这先眯一会儿,等你回来之后叫我就成……
贺婕却一直盯着面前的女佣,时刻留意着她面上的细微表情!
路过的小艺在听到苏小双的请求时,小艺那双总是低垂着的眼眸里,极快地闪过一丝错愕,尽管她低着头,还用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下去,但那零点几秒的僵硬,没能逃过贺婕的眼睛。
这丝慌乱,证实了贺婕的猜想。
小艺的行踪,并非完全自由,她确实有必须执行的、优先级更高的任务。
这为贺婕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切入点。
而当小艺提出要先去给林婉清送食物时,贺婕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嘴角肌肉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向下撇的抽动,这是一个典型的、下意识的不情愿和厌烦表情。
但这个表情瞬间就被她强行压下,转化为一副恭顺谦卑的模样。
更关键的是,在她说‘管家会责怪我的’这句话时,她的视线飞快地瞟了一眼走廊尽头,那个监控室的方向。
这个动作快如闪电,混杂在正常的眼神转动中,几乎无法察觉。
但贺婕凭借着超凡的眼力和对人性的洞察,硬生生将这个细节从背景噪音中剥离了出来。
是,苏小双小姐。
小艺如蒙大赦,深深地再次鞠了一躬,端着托盘,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了主宅深处,那速度,比刚才贺婕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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