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苏小双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是她们两人相交这么久以来，从未有过的眼神。
那光芒里，有被欺骗的愤怒，有幡然醒悟的震惊，更有一种雏鹰初睁眼，初次窥见丛林法则的凛冽与决绝。
我以前还是太天真了，总觉得世上还是好人多，现在看来，有些人，有些事，不得不防。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
贺婕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再次将焦点拉回到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上，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等小然的检查结果。
我们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先暗中观察，看看这个小艺接下来还有什么‘精彩’的表现。
她指了指走廊尽头小艺离开的方向，语气沉静而有力：她越是想隐藏，就越是会露出马脚。我们就等着她自己把戏演砸。
就在这时，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两人立刻噤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源处。
只见管家张伯正领着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神色匆匆地朝着医疗室走去。
他们的交谈声隐约传来：……情况特殊，刘院长，请您务必亲自再会诊一次……
张管家放心，既然是苏家小姐的事，我自然会全力以赴，我这就进去看看情况。
贺婕和苏小双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刘院长？苏家竟然连退休返聘的首席医疗顾问都被请动了。
这位刘院长在医学界德高望重，早已不问俗务，轻易不会亲自出诊。
看来，里面的事情比她们想象的还要复杂，苏正宏夫妇对苏然的重视程度，也远超贺婕早前的预估。
贺婕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身体放松下来，脊背依旧挺直，却巧妙地收敛了所有锋芒，仿佛刚才那番刀光剑影的分析都只是闺蜜间的寻常闲聊。
但她的内心，却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弓，蓄势待发。
刘院长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不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让整个宅邸的紧张感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张管家恭敬地引着那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者走进医疗室后，厚重的门再次关上，将所有的窥探都隔绝在外。
苏小双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敲击着，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安。
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后怕问贺婕：贺婕，连刘院长都来了……小然的病，真的有那么严重吗？会不会……
她不敢说出那个最坏的可能，但恐惧的阴影已经攫住了她的心脏。
贺婕打断她，语气异常冷静：小双，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己吓自己。
刘院长是全领域全能型的专家，精通中西医，甚至涉猎基因学和疑难杂症。
在这种级别的家族里，请他来既是表达最高程度的重视，也是一种政治姿态，一种向内外宣告‘苏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解决问题’的姿态。
这并不能直接说明病情的严重程度，也可能是苏家想排除一切可能性，确保万无一失。
她的话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像一剂精准注入的镇定剂，瞬间抚平了苏小双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恐怖猜想，让她躁动的心稍稍平复。
她看着贺婕从容不迫的侧脸，灯光在她光洁的额角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那份运筹帷幄的沉稳让她心生无限敬佩。
这位好友，总是在她最迷茫、最恐惧的时候，为她拨开迷雾，用理性的光芒替她寻找出正确的前进方向，她已经记不清这是贺婕第几次为自己解决忧虑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苏小双问道，她的声音里不由的带着一丝寻求指引的依赖。
贺婕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蕴含着无穷的智慧。
她端起那杯已经温吞的茶，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目光却投向了刚从两人面前经过，此刻正返回苏父身旁的张管家身上。
只见张管家这一次并未走向会议室，而是在走廊的分岔口停下脚步，他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客厅，目光在贺婕和苏小双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深邃如古井，不起波澜，却带着一种审视与评估的意味，仿佛在确认这两位客人是否安分。
随后，他转身走向了位于走廊一侧的监控室，那里是整个宅邸的监控中枢。
贺婕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这个老狐狸，正在通过监控系统观察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贺婕故作不知，她凑近苏小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那边是什么地方？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飘向走廊尽头的黑暗处，仿佛只是在随口一问，苏小双并未察觉贺婕故意的引导，顺着她的指引望去，
那里有一扇厚重的、与墙壁颜色融为一体的门，门上没有标识，并不突兀，只在门缝下方透出一线微弱的设备指示灯的红光，透着一股神秘而冰冷的气息。
那边……苏小双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她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熟稔，那是苏家老宅里的中控室啊，整个大宅的安保和监控系统都在那里汇总。
我们家的安全措施一向很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说着，语气里还带上了一丝对自家安保的自豪感。
然而，在贺婕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里，苏小双的这番解释，恰恰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想。
将如此核心的监控中枢设置在如此便于监视会客厅的位置，这本身就不是为了保护，而是为了掌控和监视。
这栋宅邸，从上到下，每一个人，恐怕都在一双无形的眼睛的注视之下。
这么说的话，是不是表明，这栋房子里没有监控死角？
苏小双点头，是的。自从二叔掌权之后，老宅里就到处安装上了一批最先进的摄像头，想来也是为了防止歹人偷偷潜入做些什么吧。
说到这，苏小双扯了扯贺婕的衣角，把手遮住嘴巴区域，对着贺婕低声说道，但我是听说，老宅早年期间的佣人，总有些手脚不干净的，可惜都会互相遮掩，没有抓到过证据。
之后二叔接手老宅之后，除了一小部分早年照顾二叔的佣人之外，都被遣散换掉了，现在家里照顾的都是新进来没几年。
就在这时，那扇通往医疗室的厚重大门，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走廊里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昏暗的医疗室，勾勒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大身影。
刘院长率先走了出来，他面色凝重，手里拿着一个医疗设备，眉头紧锁，似乎在飞速浏览着上面的数据。
他并没有看向等在客厅的贺婕和苏小双，而是径直走向了刚从监控室方向走回来的管家张伯。
张管家，刘院长的声音苍老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常规的物理检查和生化指标，几乎找不到任何器质性病变。但是……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根据最新的深层组织光谱分析和神经电生理同步监测，苏然小姐的身体机能正在经历一种……周期性的、极其隐蔽的能量衰减。
这不是普通的疾病，更像是一种……‘程序性’的生命活动抑制。
程序性的生命活动抑制？张伯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个词让他联想到了某些他不愿触及的领域。
是的，刘院长点了点头，神情愈发严肃，我建议立刻进行更深入的基因序列比对和潜意识层面干预测试。
另外，我需要立刻联系我在国外的几位同行，他们对这类罕见的‘遗传性生命调控综合征’有更深入的研究。
常规的医疗手段，恐怕已经走到了尽头，并不会对苏然小姐的病情起到任何帮助。
遗传性生命调控综合症！这八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寂静的走廊里轰然炸响。
苏小双和贺婕虽然听不清全部对话，但情况复杂不是普通疾病遗传性这些关键词，像针一样扎进了她们的耳朵里。
苏小双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贺婕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贺婕的肉里，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慌：贺婕……小然她……她到底怎么了？什么叫……生命调控？
贺婕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围绕苏然健康的内部斗争，或许涉及商业利益或家族秘辛。
但从刘院长的话来判断，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诡异和危险得多。
这已经超出了现代医学的范畴，指向了某种更深邃、更不为人知的领域。
而那个一直被她们视为棋子的小艺，其存在的意义，似乎也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她真的是一个简单的眼线吗？
还是说，她本身就是这个程序的一部分？
贺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轻轻拍了拍苏小双因恐惧而颤抖的手臂，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和冰冷。
她看向那扇再次关上的医疗室大门，仿佛已经看到里面躺着的那个苍白瘦弱的女孩。
但这种时候，贺婕并未利用自己透视的能力，去看医疗室内的一举一动，这不太符合贺婕的做事风格。
贺婕的脑海在经历了瞬间的凝滞后，立刻开始了高速运转。
她的眉头微蹙，形成一个川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困惑与一种被点燃的、强烈的探究欲。
程序性的生命活动抑制遗传性生命调控综合症……这些词汇在她听来，与其说是医学诊断，不如说更像某种科幻小说里的设定。
作为一名在某些领域拥有‘特异功能’的人来说，她对超出常理的现象有着超乎常人的接受度和分析能力。
她首先排除了这是苏家人为了掩盖某种阴谋而编造的谎言，因为刘院长那凝重的神色和专业的术语绝非作假，而且，苏正宏夫妇那发自内心的惊恐，也绝非演出来的。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苏然的病，真的超出了现代医学的解释范畴。
就在这时，贺婕的脑中灵光一闪，一个被她刻意压制的念头浮了上来：透视。
她拥有超乎常人的视力，可以看穿物体表面的遮挡，洞察其内部结构。
在来苏家之前，她就曾用这种能力查看过苏然的身体状况，当时她看到的，是苏然体内经络气血的流转似乎比常人要缓慢、淤塞，尤其是肺部区域，有一团模糊的、难以名状的灰色阴影在周期性地扩散和收缩，仿佛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开关。
当时她以为是罕见的脏腑郁结重症，才提出了基因隐性病症的猜测。
但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什么郁结，那所谓的灰色阴影，会不会就是刘院长所说的程序性抑制的具象化体现？
这个想法让她心头剧震。
贺婕深吸一口气，将那份跃跃欲试的冲动强行按捺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冷静。
她轻轻揽住几乎要瘫软的苏小双，柔声安慰道：小双，别怕。你听错了，刘院长说的是‘功能性失调引发的周期性虚弱’，听起来很复杂，但并不是不治之症。
很多疑难杂症在初期都会被描述为这样，我们需要的是时间和正确的方法。
她刻意篡改了部分信息，用一种更偏向于现代医学难题而非超自然现象的方式重新包装了一遍，既安抚了苏小双，也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铺平了道路。
可是……我明明听到他说……苏小双还想争辩。
好了，咱们现在靠近刘院长他们一行人吧，以便能听的更清楚一些，免得听错，引起自身的恐慌……
当贺婕半走半揽着苏小双走到近前时，苏正宏夫妇都已经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正在和张伯已经从刘院长那里得知了大致情况，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林婉清的眼泪已经流干，整个人憔悴得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苏正宏的脸色铁青，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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