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时寂静。星光玉盒悬浮,宝光流转,映照着众人神色不一的容颜。茯苓、石棘、玄麟子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云床之上,等待着道尊的最终决断。
侍立一旁的茯苓,尽管早已历练得沉稳干练,此刻纤手也不由自主地在袖中微微握紧。她深知这三件礼物的价值,更明白“天庭客卿”这四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权势与地位。那意味着道宫将获得一个无比强大的潜在盟友(或者说靠山),意味着道尊本人将在洪荒拥有更显赫的声名,也意味着道宫弟子未来行走洪荒,将多一层无形的护身符。然而,福兮祸之所伏,与如日中天的妖族天庭绑在一起,真的符合道宫“清净自持”的立宫之本吗?她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望向云床之上那道依旧平静的身影。
闻讯赶来的石棘,如同一尊铁塔般矗立在殿门内侧,他眉头紧锁,浑身肌肉紧绷,如同随时准备扑击的猛兽。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但他本能地感受到那天庭客卿之位背后隐藏的巨大风险与束缚。在他看来,道宫自有律法,何须仰仗他人鼻息?这妖师鲲鹏,虽言辞客气,但其准圣气息带来的压迫感是实实在在的。他紧紧盯着鲲鹏,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便会毫不犹豫地第一个冲上去。
而刚刚结束一轮闭关、气息愈发沉凝厚重的玄麟子(墨玄),则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他那双继承了麒麟王族威严的眸子,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经历过龙汉大劫,深知族群兴衰、势力更迭的残酷。天庭此举,礼贤下士是假,扩张势力、裹挟强者是真。师尊若应下,短期内或可得利,但长远来看,必将陷入洪荒最大的因果漩涡之中。他内心无比希望师尊能拒绝,但同时也担忧彻底得罪天庭可能带来的后果。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师尊的最终决断。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聚焦于青玄一身。
青玄的目光再次平静地扫过那悬浮的玉盒,那足以让无数大能心动的星辰本源,那潜力无限的先天灵根幼苗,那象征着尊荣与权力的客卿令牌,在他眼中,却仿佛只是寻常之物,未能激起半分波澜。他沉吟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殿内众人而言,却仿佛过去了许久。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清晰力量:
“天帝陛下与东皇陛下之厚爱,以及妖师不辞辛劳、亲自前来之情谊,青玄在此,心领了。”他先是肯定了对方的诚意,礼节周全,“此三礼,星辰本源乃星辰天核心瑰宝,周天星辰果树乃应运先天灵根,客卿令牌更蕴含日月阴阳之妙,无一不是非凡品,价值连城。陛下以此相赠,足见其诚意之深,心意之重。”
殿内气氛微微缓和,鲲鹏眼中也闪过一丝期待。
然而,青玄的话锋,就在这看似融洽的氛围中,不着痕迹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一转:
“然,”
仅仅一个字,便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吾昔日立此混元道宫于海外蓬莱,”青玄的声音带着一种追忆与不容置疑的坚定,“其初衷,非为争霸,非为扬名,唯求觅一真正清净无为之道场,于此间参悟那至高混元大道,并教化有缘弟子,使其明心见性,各寻其道。为此,吾曾立下道宫根本律法,其中第二条,便是‘不惹因果,清净自持’。”
他目光扫过茯苓、石棘、玄麟子,最终重新落回鲲鹏身上,仿佛在向对方,也向自己的门人重申道宫的核心理念:
“此律之意,在于令我道宫上下,能远离洪荒大陆之无尽纷争杀伐,不主动结下善缘恶缘,不妄造无端杀孽,以求在此乱世之中,保有一方真正能安心求道之净土。此乃吾混元道宫立身之根本,亦是吾对门下弟子之承诺。”
他语气转为郑重,开始剖析接受邀请的后果:
“天庭初立,统御诸天星辰,意欲梳理洪荒阴阳秩序,此乃煌煌大势,顺天应人之举,青玄闻之,亦深感钦佩,并无半分质疑之意。”他先给予天庭正面的评价,随即话锋深入,“然,妖师须知,天道之下,因果最是玄妙难缠。一旦吾接下这‘客卿’之位,无论其名目如何超然,条件如何宽松,自此以后,吾青玄之名,吾混元道宫之气运,便与‘妖族天庭’这四个字,产生了无法轻易割裂的牵连。”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深邃,仿佛在阐述一条天地至理:
“自此,天庭之兴衰,天庭之恩怨,天庭之劫数,或多或少,都将映射于吾身,波及吾之道场。吾将再难置身事外,清净自成奢望。此绝非吾青玄个人所愿,更彻底违背了吾混元道宫‘不惹因果、清净自持’的立身之本!吾不能因一时之利,而毁万世之基,负门下弟子之期望。”
言至于此,他的态度已然无比明确。他看向鲲鹏,目光清澈如九天之上的寒潭,深邃而坚定,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故而,烦请妖师,代青玄回禀天帝与东皇陛下:多谢二位陛下抬爱之美意,然青玄乃闲云野鹤之性,疏懒成疾,只合在这海外僻壤潜心修道,实难担当天庭客卿之重任。陛下所赐之厚礼,关乎重大,青玄受之有愧,还请妖师原物带回。”
最后,他定下了与天庭未来关系的基调:
“混元道宫,愿与妖族天庭,自此和平共处,互不侵犯,各自安好。然,这客卿之位,关乎道宫根本原则,恕青玄……实难从命!”
话语铿锵,如玉石坠地,清晰地将那条界限划下。他没有激烈的言辞,没有倨傲的态度,只是平静地、坚定地,基于自身立场的根本原则,做出了最终的选择。这份拒绝,并非出于对天庭的敌意,而是源于对自身道路的坚守。
鲲鹏静静地听着,脸上那阴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唯有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精光,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澜。他早已预料到此行不会一帆风顺,青玄的拒绝,虽在意料之中,但对方拒绝得如此干脆、如此理由充分、如此不留余地,还是让他心中微凛。此人之道心坚定,对自身原则的坚守,远超寻常大能。
他没有动怒,甚至脸上还勉强挤出一丝理解的神色。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单纯的愤怒毫无意义。他深深地看了青玄一眼,仿佛要将这位坚决不肯入彀的道尊彻底看透。随后,他袖袍一卷,那悬浮的星光玉盒盖子在道韵流转中悄然合拢,所有光华内敛,轻飘飘地飞回他的袖中。
“道尊之意,贫道已然明了。”鲲鹏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感慨,“道尊坚守道宫之规,不慕虚名,不惹尘埃,此等心境,贫道……亦感敬佩。”这番话,倒有几分真心实意在其中。
“既如此,贫道必当将道尊之言,原原本本,转达于天帝与东皇陛下知晓。”他拱手一礼,“贫道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已然开始变得虚幻,化作一道难以捕捉的幽暗流光,如同来时一般突兀,瞬息间便已掠过茯苓、石棘等人,出了混元殿,穿透蓬莱仙岛的护岛大阵,消失在那无尽东海与混沌气流交织的天际之中,来得快,去得也快。
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那来自天庭的沉重压力与诱惑,随着鲲鹏的离去而消散,但空气中,却仿佛留下了一层无形的、更加沉重的东西。
此次天庭重礼相邀,虽被青玄婉言谢绝,双方表面上维持了基本的礼节,未曾撕破脸皮。然而,所有人都明白,混元道宫这座海外仙山,已然被卷入了洪荒大势的视野中心。拒绝,本身就是一种姿态。未来是福是祸,是相安无事,还是风波再起,都已在这平静的拒绝中,埋下了未知的种子。洪荒的浪潮,已然开始拍打这座坚持“清净自持”的仙岛基石,考验着其立宫之本,能否在这纷乱的大世中,始终屹立不倒。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暴风中文(m.baofengzw.com)洪荒,我即变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