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鹏所化的那道幽暗流光,并未如寻常访客般径直离去,彻底消失于东海尽头。在远离蓬莱护岛大阵边缘的某处虚空,流光骤然停滞,重新凝聚成那道笼罩在黑袍中的颀长身影。他并未急于破空远遁,而是如同扎根于虚无,默然回望那片被混沌气流与无形道韵笼罩的仙家福地。
在外界看来,蓬莱依旧神秘,模糊不清,但以他准圣神念细细感应,却能隐约捕捉到那片区域内部传来的、一种井然有序而又磅礴浩瀚的生机与法则韵律。那并非蛮荒的灵机喷薄,而是如同经过最高明匠师调理过的精密法器,每一个“部件”都在和谐运转,共同构成一个充满活力与潜力的整体。
他那双深邃如北冥深渊的眼眸之中,幽光剧烈闪烁,显然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青玄的婉拒,虽早在他意料之中——毕竟到了他们这等境界,道心坚定,轻易不会将自身与一方新兴势力绑定,尤其是帝俊太一野心勃勃,与之牵连过深,福祸难料——但对方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连那三件连他都觉得分量十足的重礼(星辰本源、星辰果树幼苗、客卿令)都未能让其有片刻犹豫,这便有些超出预料了。
更关键的是,青玄拒绝的理由,并非推脱实力不济,亦非故作清高,而是直指“因果”二字!这简单二字,却蕴含了对方对天道运行、对自身道途、对未来大势的深刻洞察与无比坚定的立场。这种近乎“斩断外缘、唯求己身”的道心,以及那份对蓬莱仙岛绝对掌控所透露出的自信,让鲲鹏在感到棘手的同时,也升起了更强烈的探究欲望。此人,绝非寻常隐世大能,其道,其力,其志,都值得深究。
“此人之道,究竟走到了哪一步?其力之法则,传闻乃盘古正宗,又有何玄妙?这蓬莱之底蕴,是否真如外界猜测,乃是混沌碎片所化,内蕴开天之秘?”一连串的疑问在鲲鹏心间盘旋不去。到了他们这般准圣境界,寻常的资源、权位、乃至一般的先天灵宝,虽仍有吸引力,但已很难真正动摇其根本道心,或带来本质的飞跃。真正能引起他们共鸣,乃至产生交锋、碰撞与借鉴欲望的,唯有那至高无上、玄奥莫测、通往混元圣境的大道本身!
若能借此难得的机会,与这位神秘的道尊坐而论道,抛开令人厌烦的天庭俗务与势力纠葛,只谈最纯粹的大道玄机,不仅可能窥得对方几分虚实,印证自身对“逍遥”、对“空间”、对“吞噬”等法则的领悟,更或许能从中获得启发,触类旁通,打破自身修行上某些积年已久的迷障或瓶颈。如此,即便招揽不成,任务未能圆满完成,回去对帝俊太一亦算有所交代——至少摸清了对方的部分底细,而非一无所获。这,或许比单纯多一位客卿,对天庭的战略决策更为重要。
念及于此,鲲鹏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不再以之前那种带着天庭威严、隐隐施压的口吻,而是彻底收敛了所有外在的气势,甚至连周身那如北冥般深寒的气息都内敛了几分,声音变得平和而纯粹,仿佛只是一位远道而来、真心寻道访友的同道中人。他再次将神念凝聚,如同最轻柔却又最坚韧的丝线,穿透空间与阵法的阻隔,清晰地响彻在混元殿内外,甚至刻意避开了那些低阶弟子,只让青玄及少数核心门徒听闻:
“青玄道尊,贫道鲲鹏,去而复返,唐突之处,还望海涵。”他先致歉意,姿态放得更低,“贫道久闻蓬莱道法别具一格,玄妙非常,迥异于洪荒主流,心向往之,只恨无缘得见。今日机缘巧合,蒙道尊不弃,得入宝山,一窥气象,已然叹服。若就此空手而回,心中着实遗憾,犹如入宝山而空返。”
他略微停顿,将意图表达得清晰无比:
“天帝之事,道尊既已明志,贫道感佩,便不再提,以免污了道友清听。不知……道尊可否赏光,暂搁俗务,与贫道在这东海之滨,云天之间,坐而论道一番?我等摒弃门户之见,不论出身跟脚,只谈那至高无上的大道玄机,印证彼此所学,切磋琢磨,或能有所裨益?贫道愿以自身潜修万古所悟的‘北冥逍遥’之道,请教道尊之混元妙法,还望道尊不吝赐教。”
此番言辞,可谓给足了面子,也摆正了姿态,将之前的招揽与此刻的论道截然分开,凸显出其纯粹性与对大道追求的真诚,让人难以拒绝。
混元殿内,刚刚送走(本以为)鲲鹏,正暗自松了口气的茯苓,闻听此言,秀眉再次蹙起,与身旁的石棘、玄麟子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论道,在洪荒大能之间并非稀罕事,紫霄宫中便有道祖讲道,众仙论法。但通常发生在交好、同门或相互认可、道途相近者之间。与一位刚刚拒绝其代表势力招揽的天庭重臣、而且是名声在外的妖师鲲鹏论道,其中意味,颇值得玩味。是单纯的学术交流?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与较量?亦或是为日后可能的接触留下转圜余地?
端坐云床的青玄,闭合的眼眸缓缓睁开,其中无喜无悲,唯有智慧的光芒流转。鲲鹏的心思,他如何不明?无非是想借这“论道”之名,行试探之实,窥探他青玄的底细、道境深浅以及对大道的理解,从而评估混元道宫的真正实力与潜在威胁(或价值)。甚至,可能想借此机会,以自身之道,潜移默化地施加影响,或寻找他道法中的破绽。
然而,他并无畏惧,反而在瞬息之间,权衡利弊,觉得此乃一良机。
闭关自守,埋头苦修,固然能保持清净,精进法力,但有时亦需知晓外界风云,明辨他山之石。鲲鹏乃北冥孕育的先天神圣,修行岁月比他只长不短,其“逍遥”之道,能融于幽深之海(鲲),能翔于无极之天(鹏),涉及空间极速、吞噬演化、水火相济等诸多玄奥,必然有其独到之处。与之论道,于自身印证力之大道、拓展对天地法则的理解,尤其是对“空间”、“变化”等领域的认知,未必无益。或许能触类旁通,对他完善“内世界”构想或推演“九转涅盘功”更高层次有所启发。
更重要的是,天庭此番前来,虽被婉拒,但其势已显,其心未死。若一味藏拙,示弱于人,反倒可能让对方心生轻视,以为蓬莱可欺,不过尔尔,日后或会变本加厉,生出更多事端,甚至可能引来更直接的觊觎。借此论道之机,恰到好处地展露些许实力与道境,让这位心高气傲的妖师,以及其背后那两位雄心勃勃的皇者,真正知晓混元道宫之主并非易与之辈,其道法玄深,根基雄厚,绝非可以随意拿捏、逼迫的对象。或许能形成一种无形的威慑,省去未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与纠缠,为道宫争取更长的平稳发展时间。
利弊权衡,只在瞬息之间。道心深处,已有了决断。
“妖师既有此雅兴,欲以大道会友,摒弃前嫌,只求真知,”青玄平和的声音传出,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仿佛冰雪初融般的淡淡笑意,“青玄若再推辞,反倒显得小家子气,惧了道友之道了。”
他话语轻松,却暗含锋芒。
“既不论天庭,只谈玄机,青玄……自当奉陪。亦愿以微末之见,请教妖师的北冥逍遥之妙。”
话音甫落,混元殿内青玄的身影已如同水中倒影般缓缓消散,了无痕迹。
下一刻,在蓬莱仙岛外围,一座特意凸显于混沌气流之外的孤峭山峰之巅,青玄的身影已然凝实,仿佛他一直便站在那里。此峰名为“观海峰”,峰顶平坦如台,乃青玄平日观潮听涛、遥望洪荒大陆、体悟天地辽阔之地。此刻,仿佛感应到主人心意,峰顶云雾自动汇聚、压缩,化作一方洁白无瑕、坚韧如玉石的道纹云台。台上早已备好两个看似普通、由净心草编织而成的蒲团,实则内蕴清净宁神之道韵。蒲团之间,有一方天然形成的混沌色石桌,桌面光滑如镜,倒映着流云。桌上摆放着两盏清茶,茶杯是温润的灵玉所制,茶汤碧绿清澈,热气袅袅升腾,并非凡品,而是以蓬莱特有的“云雾仙毫”冲泡,散发出能宁心静神、启迪智慧的淡淡异香。四周云海翻腾,如浪如潮,远处碧波万顷,与天一色,头顶混沌霞光永恒垂落,将此地映照得光影迷离,俨然一派遗世独立、超然物外的仙家气象,静谧、祥和,却又暗合道韵。
鲲鹏在岛外虚空看得分明,心中再次暗赞对方气度从容,准备周全,于细微处见真章。他不再迟疑,也不再需要传音请示,身形一晃,仿佛化作了一道介于虚实之间的概念,融入了空间本身,下一刹那,便已悄无声息、不带起半点波澜地出现在观海峰顶,坦然落于青玄对面的蒲团之上。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尽显其冠绝洪荒的极速与对空间法则的精妙掌控。
两位洪荒顶尖大能,一者青袍淡然,气息古朴,如万古不变之青松,如深不可测之幽潭;一者黑袍深沉,目光幽邃,如吞噬光线的北冥深渊,如扶摇万里的垂天之云。于此海外仙山,云天之间,迎客峰上,相对而坐。石桌清茶,云雾缭绕,一场关乎大道玄奥,亦暗藏机锋与试探的论道,即将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净土边缘,悄然展开。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风停云驻,万籁俱寂,似乎连天地法则都在此刻屏息凝神,准备倾听这将影响未来洪荒格局的玄妙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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