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西西比河在晨雾中如同一条苏醒的灰色巨蟒,缓慢而有力地向南蠕动。
三艘长艇切开浑浊的河水,船桨起落的声音规律而沉闷。唐天河坐在船头,看着两岸无边无际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原始森林。
丹妮丝坐在他侧后方,不再被捆绑,但手腕上还留着绳子的红痕,她抱着膝盖,栗色的卷发被河风吹乱,绿色的眼睛望着水面,有些出神。
白羽独自坐在船尾,背挺得笔直,深蓝色的羽毛斗篷将她包裹,只露出一张沉静的脸,琥珀色的眼睛不时扫过河岸线,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卡洛斯和圣龙卫队分乘另外两艘船,保持着警戒。
旅程的大部分时间在沉默中度过。只有桨声、水声、以及林间不知名鸟兽的啼鸣。
午间歇脚时,丹妮丝跳下船,赤脚踩在泥泞的河滩上,弯腰掬水洗脸,水珠从她小麦色的脸颊滑落。她回头看见唐天河在看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惯有的、略带挑衅的表情。
“看什么?没见过女人洗脸?”她用法语嘟囔,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在看这条河,”唐天河目光掠过她,投向大河下游,“它通向哪里,又承载了多少故事。”
丹妮丝哼了一声,走到一边,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打了个水漂,石片在水面跳跃了五六下才沉没。她似乎稍稍放松了些。傍晚扎营时,她甚至主动帮忙拾了些干柴。
篝火燃起,驱散了河边的湿寒。火光在每个人脸上跳跃。晚餐是烤鱼和干粮。
丹妮丝咬了一口烤得焦香的鱼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飘忽:“我十岁就跟着父亲的船在五大湖跑。那时候,河狸多得像河里的石头,用几把斧头、几串珠子就能换一船最好的皮子。”
她用手指捻着鱼骨,“后来,英国人来了,荷兰人也来了,印第安部落互相打,跟我们也打……皮子越来越难收,价钱却越来越低。”
她抬起头,看着跳动的火焰,眼神有些空洞,“去年冬天,在苏必利尔湖,我们一队人被易洛魁人伏击,只有我和两个伙计逃出来,货物全丢了。我父亲……他差点把我赶出公司。”
唐天河默默地添了根柴火。火光映着他平静的侧脸。
“你以为我想去招惹那些切诺基人?”丹妮丝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疲惫,“北边的猎场都被大公司占了,我们这种小公司,只能往南,往没人敢去的地方挤。”
她抱起膝盖,把下巴搁在膝盖上,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也脆弱了不少,“我只是想……做成一笔大生意,让他看看,我不比任何一个儿子差。”
夜风吹过,林涛阵阵。白羽坐在稍远处的阴影里,擦拭着她的燧石匕首,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聆听,又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大海比这河流更变幻莫测。”唐天河的声音在火光中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风暴来时,浪头比山还高,再大的船也像片叶子。
遇到过海盗,也被友军的炮火误伤过。失去过同伴,也曾在陌生的海岸线上,以为再也回不去了。”
他顿了顿,拿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但每次看到新的海岸线,找到新的航道,或者只是带着船和货物平安归来,你就会觉得,一切都值得。”
丹妮丝抬起头,绿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第一次没有了敌意,只有探究。“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唐天河没有直接回答,他站起身,走到水边。双月倒映在漆黑的河面上,随波光碎成万千银鳞。
他指着天空几颗明亮的星辰:“跟着它们,就能找到方向。无论在哪里。”
第二天,唐天河用削尖的硬木做成的鱼叉,站在齐膝深的河水中,屏息凝神,猛地刺下,抬起时,鱼叉上串着一条拼命扭动的、足有半人长的大鲶鱼。水花溅了他一身。
丹妮丝站在岸边,惊讶地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低低的惊叹:“我的上帝……”
午餐时,唐天河将烤好的最大一块鱼肉递给白羽。
白羽接过,微微颔首。唐天河又从行囊里取出一个黄铜制成的、带着玻璃罩的指南针,递给她。
“这个给你,”他通过以赛亚说,“指针永远指向北方。有了它,就算在最密的林子里,也不会迷路。除非你站在一个巨大的铁矿上面,指针可能会失灵。”
白羽接过指南针,好奇地看着里面微微颤动的指针,又抬头看看唐天河,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喜悦。她用手指轻轻抚摸冰凉的黄铜外壳,点了点头,小心地将其收进随身携带的一个皮囊里。
夜晚再次降临。今晚的星空格外清晰璀璨。
丹妮丝裹着毯子,坐在火边,看着坐在对面、正用匕首在平整沙地上刻画着复杂星图的唐天河。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刀刃划过沙地的声音轻微而规律。
“那是……什么?”丹妮丝忍不住问。
“南十字星,老人星……”唐天河头也不抬,“还有,指引我来到这片大陆的航线。”他刻下最后一个符号,收起匕首。沙地上的图案在星光和篝火的映照下,神秘而精准。
夜深了,营地渐渐安静,只剩下哨兵轻轻的脚步声和火堆的噼啪声。丹妮丝躺在铺着兽皮的帐篷里,却毫无睡意。
白天唐天河捕鱼时沉稳的身手,讲述航海故事时平静的语气,还有沙地上那幅精致的星图,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她翻了个身,能听到旁边帐篷里唐天河平稳的呼吸声。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悄悄地爬起身,披上外衣,赤脚走到唐天河的帐篷外。里面没有动静。她深吸一口气,掀开门帘钻了进去。
唐天河并没有睡,他正靠坐着,在微弱的月光下看着一张皮质地图。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丹妮丝站在门口,胸口微微起伏,篝火的余晖从帐篷缝隙透进来,勾勒出她起伏的曲线。她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直直地看着唐天河。
“我……睡不着。”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
唐天河放下地图,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丹妮丝一步步走近,毯子从肩头滑落。她跪坐在他面前,仰起脸,呼吸拂过他的下颌。
“谢谢你……没有把我交给那些印第安人。”她伸出手,轻轻握着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也谢谢你……听我说那些废话。”
唐天河反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她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像融化一般靠了过来,温热的嘴唇吻住了唐天河的嘴。
这是一个生涩而热烈的吻,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渴望和确认。
帐篷里只剩下两人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黑暗中,两人像河水中交织的水草,纠缠在一起。丹妮丝急促的呼吸混合着河水永恒的呜咽。狂野、笨拙,却又无比真实。
当一切平息,丹妮丝汗湿的身体蜷缩在唐天河怀里,头枕着他的手臂。帐篷外,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悠长而空灵。
“那个印第安女人,”丹妮丝的声音带着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她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唐天河的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没有回答。
几天后,河流拐过一个巨大的弯道,前方出现了一片较为开阔的河岸。岸上矗立着几座原木搭建的堡垒和仓库,码头上停泊着几艘小型帆船和更多长艇。
一面有些褪色的法兰西百合旗在最高的旗杆上无精打采地垂着。那里就是丹妮丝父亲的贸易站,“河狸堡”。
然而,还没等船队靠近,他们就发现了异常。贸易站码头上挤满了人,气氛紧张。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艘体型明显大得多、悬挂着英国米字旗的双桅武装商船,正蛮横地堵在主码头入口,侧舷的炮门敞开着,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一些穿着红色外套、明显是英国水手和雇佣兵模样的人,正趾高气扬地在码头上走来走去,与一群穿着褪色蓝外套、应该是贸易站守卫的法国人对峙着。
丹妮丝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猛地站起来,抓住唐天河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是‘猎犬号’!那个放高利贷的英国混蛋詹金斯的船!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白羽也站起身,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锐利的目光扫过英国船和码头上的局势。
唐天河眯起眼睛,看着那艘不怀好意的英国船和剑拔弩张的码头。
“靠岸。”他平静地对划桨的士兵下令。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暴风中文(m.baofengzw.com)航海:加勒比开局签到超级战列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