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夜风像把钝刀,刮得人脸生疼。陈小鱼缩在羽绒服领口里,哈出的白气在路灯下凝成小团,老董的三轮车“突突”响着,车斗里堆着夜钓的家什——电子夜光漂、头灯、保温壶,还有个鼓囊囊的泡沫箱,里头是活蹦乱跳的红虫。
“今儿教你‘夜猫子钓法’。”老董把车停在水库大坝下,搓着手哈气,“冬天鱼不爱动,晚上水温比白天高两度,它们就出来‘加班’觅食。桥墩底下背风,鱼爱扎堆,咱就守这儿。”
水库结了层薄冰,边缘被凿开个窟窿,露出黑黢黢的水。桥墩是水泥的,表面坑坑洼洼,爬着几簇枯黄的藤蔓。老董选了桥墩西侧——背风,水面有盏废弃的路灯,光晕刚好罩住钓点。“这儿好,”他用脚踢了踢冰碴,“路灯坏了,光弱,不惊鱼,还能借着点余光看漂。”
今天的装备透着“夜战”的讲究。老董拿出两支四米五的短竿:“夜钓竿短,方便在桥墩缝里操作,万一鱼钻缝了也能拽出来。”轮子是小型纺车轮,主线用1.2号尼龙线,子线0.8号碳线(夜钓鱼口轻,线细信号灵),钩子袖钩3号(鲫鱼为主),另备了枚伊势尼5号(防鲤鱼)。
最显眼的是浮漂——三支电子夜光漂,漂身涂着荧光绿,尾部有颗小LEd灯,电池仓藏在漂脚里。“这玩意儿比荧光漂靠谱,”老董捏着漂尾调试,“零下五度都不散光,调平水钓两目,夜钓最稳。”他边说边在主线装漂座,铅皮裹成水滴形,“夜钓铅坠要圆润,别刮水草,桥墩底下乱石多。”
开饵是“腥香二重奏”。老董从泡沫箱里倒出红虫,用湿毛巾盖着保鲜,又挖了勺“老鬼红虫风暴”(腥味商品饵),加半杯粉碎的鸡肝粉:“红虫是‘活招牌’,商品饵‘固味’,鸡肝粉‘增腥’。水比1:0.6,揉成花生米大,别太黏——夜钓鱼吃口慢,雾化太快反而不好。”
饵料在保温杯里醒着,两人打窝。老董抓了把酒米,混着红虫颗粒,用打窝器“咚咚”扔进冰窟窿。“夜钓打窝要集中,”他说,“桥墩底下鱼道窄,窝子散了引不来鱼。”
第一竿抛出去,陈小鱼学着老董的样子,手腕轻抖,线组“嗖”地飞过冰面,夜光漂“扑通”落水,荧光绿的光点在水面晃了晃,稳稳立在钓二目。两人裹紧棉袄,缩在桥墩背风处,头灯调成红光(老董说红光不惊鱼),只照脚下的冰面。
等待是种煎熬。寒风钻进袖口,陈小鱼跺着脚,看老董从保温壶里倒出杯热茶,茶叶末子在杯底打转。“夜钓得耐得住冻,”老董抿了口茶,“去年在这儿守到半夜,钓了条三斤的鲤鱼,回家路上差点冻成冰棍。”
一支烟的工夫过去,夜光漂纹丝不动。陈小鱼刚想说话,老董突然按住他:“嘘——漂动了!”只见那荧光绿的光点轻轻一顿,往下阴了半目,停了两秒,又缓缓回升。“是鱼!”老董压低声,“夜钓鱼口轻,这点儿动作就是吃饵。”
陈小鱼屏住呼吸,等漂再阴一目(钓二目,此时已黑漂),猛地扬竿——手感很轻,像挂了片烂树叶。鱼在水下不挣扎,顺着水流往桥墩缝里钻。他弓起竿子,四米五的短竿弯成月牙:“糟了,钻缝了!”
老董抄起抄网,趴在冰面上:“别硬拉!它钻你就松线,等它出来。”果然,鱼钻了半米,停住了。陈小鱼趁机收线,一尾青灰色的黄颡鱼出水,浑身滑腻,嘴边三根硬须像钢针。
“黄辣丁!”老董乐了,“夜钓明星,专挑晚上出来。这鱼刺多,回家炖豆腐,鲜得很。”他捏着鱼鳃摘钩,黄颡鱼在他手里甩尾巴,溅了他一脸腥水。
接下来的半小时,黄颡鱼接二连三地上钩。陈小鱼发现这鱼吃口“贼”:夜光漂先轻轻点动,接着猛地黑漂,提竿必中。“它们吃食像饿狼,一口吞,不犹豫。”老董边摘钩边说,“但钩小了容易跑,下次换袖钩4号。”
正说着,陈小鱼的夜光漂突然一个“慢沉”:不是黄颡鱼的猛黑漂,是缓缓下沉,从二目阴到四目,停了。他等了三秒,扬竿——手感比黄颡鱼重,鱼在水下不钻缝,反而稳稳地拉着线往深水区走。
“是板鲫!”老董凑过来,“夜钓鲫鱼就这样,吃口稳,不慌不忙。”陈小鱼弓着竿,感受着水下那股绵长的拉力。鱼不冲,只是慢慢游,线切着水面“嘶嘶”响。五分钟后,鱼乏力了,被领到冰窟窿边。老董抄网一捞——银白色的鲫鱼,巴掌大,鳞片在夜光漂的光下闪着冷光。
“漂亮!”陈小鱼乐了。老董却皱眉:“这鱼太小,放了吧。夜钓留大放小,明年还能钓。”陈小鱼吐了吐舌头,把鱼轻轻放回水里。鱼在他手心甩了甩尾巴,钻进冰窟窿不见了。
凌晨一点,气温降到零下八度。陈小鱼的脚冻得发麻,正想收竿,老董突然说:“等等,有大动静!”只见夜光漂猛地往下一沉,直接没入水中,线被拉得笔直!
“是大鲤鱼!”老董声音都变了调,“快弓竿!”陈小鱼赶紧弓起四米五的短竿,竿尖瞬间弯成大弓——这鱼的力气比黄颡鱼大十倍,拉着线往桥墩另一侧窜。
“别跟它硬扛!”老董喊,“它往左边窜,你就往右边带!”陈小鱼跟着鱼的节奏移动,脚下的冰面“咔嚓”作响。鱼窜了三次,每次都被他巧妙化解,线轮“吱呀”出线,又“滋滋”收线。
十分钟后,鱼终于乏力了,缓缓浮出水面——青灰色的脊背,少说三斤重!老董抄网刚伸过去,鱼尾巴一甩,“啪”地溅起大片水花,差点把抄网掀翻。“好家伙,还不服!”老董骂骂咧咧,换了只大抄网,看准鱼头一舀,终于把鱼捞了上来。
鲤鱼在抄网里扑腾,鳞片在夜光漂的光下闪着金属光泽。陈小鱼摘钩时,手冻得直抖:“这鱼……能卖多少钱?”老董拍他脑袋:“卖啥?回家让你妈炖萝卜,补补你这冻掉的耳朵!”
凌晨三点收竿,渔获摊在三轮车上:黄颡鱼五尾,板鲫三尾(放了两尾小的),鲤鱼一尾。陈小鱼抱着鱼篓,看老董把剩下的黄颡鱼装进保温箱,忽然笑出声:“您这‘夜猫子钓法’,把我这只‘夜猫子’冻成‘冰棍子’了!”
老董哈着白气:“傻小子,夜钓的乐趣就在这——冷是冷了点,可鱼获扎实啊!你看这鲤鱼,白天想钓它?门儿都没有!”
回程路上,三轮车在雪地里颠簸。陈小鱼抱着鱼篓,看车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忽然觉得夜钓像场“与寒冷的谈判”——你得给鱼足够的“诚意”(腥饵、暖窝),鱼才给你“回报”(咬钩)。而老董,就是那个最懂“谈判技巧”的老狐狸。
到家时,母亲被鱼篓里的鲤鱼吓了一跳:“大半夜的,你们钓这大家伙干啥?”陈小鱼把鱼养在盆里,看着它在清水里摆尾,老董在厨房剁黄颡鱼:“炖豆腐,补补你这冻僵的身子骨。”
那晚的鱼汤格外鲜。奶白色的汤里浮着金黄的豆腐和橙红的黄颡鱼,撒了把葱花。陈小鱼喝得满头大汗,老董在旁边剔牙:“知道为啥夜钓鱼好吃吗?冷天鱼长得慢,肉瓷实,没土腥味。你妈这汤,比饭店卖的强十倍。”
睡前写日记,他记下:“寒夜桥墩,方知‘冷中求趣’。夜光漂为眼,红虫为饵,背风桥墩为家。鱼畏寒而夜出,人耐冻而守之。黄颡鱼猛,鲫鱼稳,鲤鱼倔,各有脾性。遛鲤三迁,避其锋芒,终得入网。所获虽微,然习得‘夜战’之技:红光为灯,短竿为械,静心为要。归时满篓,不惟鱼鲜,更有老董‘冻不怕’之豪情。明日若再寒,还来!”
窗外,雪还在下。陈小鱼摸着暖乎乎的肚皮,想:下次夜钓,得给老董带个暖宝宝——他那双冻得通红的手,捏夜光漂时都打哆嗦。不过嘛,有他在,再冷的夜,也能钓出热乎气儿来。
而这,就是夜钓最让人着迷的地方——在寒夜里,守一盏孤灯,等一尾贪吃的鱼,用冻僵的手握住竿,感受水下那份不为人知的“热情”。然后带着满身的寒气,和一碗热鱼汤,回到暖烘烘的屋里,继续做那个“白天钓鱼,晚上做梦都想钓鱼”的钓鱼人。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暴风中文(m.baofengzw.com)一根鱼竿行天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