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帝仪制的确立,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其引发的涟漪尚未完全荡开,帝国日常政务的齿轮却早已严丝合缝地继续运转。
开元三年的春天,由南洋远道而来、满载着朝贡与贸易珍宝的“万邦船队”陆续抵港,其中一批尤为特殊的贡品——产自极南深海、传说中由鲛人泣血而成的“鲛人泪珠”,因其难以言喻的光泽与象征祥瑞的寓意,被指定为不久后祭天仪典的重要献礼。
这批泪珠价值连城,由南洋一个以采珠闻名的小国“璎珞国”敬献,走的是最成熟稳定的南海主航线,且由两艘装备精良的凤鸣水师战船护航。
按理说,万无一失。
然而,意外总在人最意想不到时降临。
八百里加急军报在一个深夜送入宫中:护航船队于“碎星屿”附近海域遭遇罕见强风偏航,误入一片海图标注模糊的暗流区,更遭不明身份的武装船只伏击!
对方显然早有预谋,熟悉水文,且战斗力不俗。
激战过后,一艘战船受创,装载鲛人泪珠及部分其他贵重贡品的货船被劫,消失在茫茫大海,仅数名水手拼死泅回报信。
消息传至御前,沈璃震怒。
这不单单是财货损失,更是对凤鸣朝海疆权威的赤裸挑衅,对“万邦朝凰”盛景的玷污,更可能影响即将到来的祭天大典。
她立刻召集枢密院、兵部及东南水师都督紧急议事。
“碎星屿往东,暗流复杂,岛屿星罗,向来是海图难及之处,也是走私、亡命之徒偶尔出没的区域。”
水师都督面色凝重,“但如此精准设伏,劫掠朝廷贡船,绝非寻常海匪所为。要么是积年巨寇,要么……是熟知内情之人。”
“内情?”萧隐坐于新设的凤翼座上,指尖轻叩扶手,声音平静,却带着寒意,“航线、船期、货物价值,皆为机密。能同时掌握这些的……”
殿内气氛一凝。
有内鬼,或至少消息严重泄露。
“查内鬼要查,但船必须追回,贼必须剿灭。”
沈璃起身,目光锐利如刀,“贡品事小,国威事大。朕要亲自去一趟。”
此言一出,几位老臣立刻出列劝阻:“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亲涉险地?海上风波莫测,贼人凶顽……”
“正因海上风波莫测,贼人凶顽,朕才更要去。”
沈璃打断,语气不容置疑,“新朝海疆,不容半分污损。朕要让所有人看看,敢犯天威者,纵使追至天涯海角,也必诛之!何况,”她侧目看向萧隐,“不是还有帝君么?”
萧隐对上她的目光,无需多言,已然明了她的决心与深意——此番亲征,既是立威,亦是彻底肃清海疆隐患、震慑可能存在的内外勾结势力的契机。
他微微颔首:“臣,自当随扈。”
准备迅速而周密。
沈璃以“巡视海防”为名,携萧隐及一支精锐的“飞霆营”分舰队悄然离京,直赴东南。
抵港后,她并未大张旗鼓,而是换乘水师最快的指挥舰“破浪号”,根据被劫水手提供的模糊线索及水文专家的分析,向那片神秘而危险的暗流区进发。
起初数日,海上风平浪静,搜索却一无所获。
那片海域岛屿众多,暗礁密布,洋流变幻莫测,确是天生的藏匿之所。
沈璃并不气馁,命令舰队化整为零,以小组形式分区域仔细搜寻,同时放出伪装成商船的诱饵。
就在舰队分散搜索的第三日午后,天色骤然阴沉下来。
铅灰色的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压低,海风变得狂暴而紊乱,原本湛蓝的海面翻滚起浑浊的白沫。
经验丰富的老船长脸色大变:“是‘龙吸水’的前兆!快!收拢船队,找背风的岛礁躲避!”
然而,风暴来得太快太猛。
命令尚未完全传达,一道连接海天、粗壮无比的黑灰色水柱已在远处海面成型,并以惊人的速度向舰队所在方向移动!
狂风瞬间达到飓风级别,巨浪如山岳般掀起,狠狠拍打着舰船。
“破浪号”虽是新式战舰,在这天地之威面前也显得渺小无助,剧烈颠簸,甲板上所有未固定的物品都被卷飞,桅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陛下!殿下!请速入底舱避险!”护卫统领嘶喊着,在狂风中几乎站立不稳。
沈璃却紧紧抓着船舷护栏,目光死死盯着风暴中心方向,那里隐约有几片不同于自然浪花的船影在挣扎——很可能就是劫匪与被劫货船的藏身之处!她不能退!
萧隐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极大:“沈璃!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风暴太大,船撑不住!”
话音未落,一个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从侧舷袭来!
“轰——!!”
“破浪号”被狠狠掀起,又重重砸落,龙骨发出恐怖的断裂声!
海水疯狂倒灌!
船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
“弃船!!”船长绝望的吼声淹没在风暴与海浪的咆哮中。
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甲板。
沈璃在被抛离船舷的刹那,只来得及深吸一口气,便被无尽的黑暗与窒息感包裹。
混乱中,她感到腰间一紧,一条坚韧的、不知是缆绳还是铁链的东西死死缠了上来,另一端,是一个同样被海水吞噬的、熟悉的身影——萧隐!
他竟不知何时,用一根系在船上的备用锚链,将两人牢牢绑在了一起!
他在怒涛中奋力靠近她,海水模糊了他的面容,唯有那双眼睛,在晦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的声音透过海水与风暴的间隙,嘶哑却清晰地撞入她耳中:
“抓紧我!要死——一起死!”
不是悲壮的诀别,而是蛮横的、不容她独自面对的绑定。
下一刻,又一道巨浪砸下,两人被彻底卷入深海,锚链绷紧,拖着他们向黑暗的深渊沉去。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耳膜刺痛,胸口憋闷欲炸,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沈璃肺中空气即将耗尽,眼前阵阵发黑的瞬间,萧隐猛地将她拉近。
她感到他冰凉的唇贴了上来,随即,一个微小的、带着他体温的皮质囊袋被渡入她口中,一股清新带着草药味的空气涌入她几近枯竭的肺部!
是水师配备的应急“鱼鳔氧囊”,能在水下短时间提供呼吸。
他竟一直贴身带着,并在最后关头给了她!
意识短暂回笼,沈璃睁开眼,隔着动荡的海水,对上萧隐近在咫尺的眼眸。
他脸色苍白,显然也已濒临极限,但眼神依旧沉静,甚至带着一丝狂澜下的奇异温柔。
他一手死死揽着她的腰,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不容她躲闪,再次吻了上来。
这一次,不再是渡气。
氧囊中本就不多的空气在两人唇齿间流转、分享、快速消耗。
海水冰冷刺骨,唇间的触感却滚烫。
他吮去她唇边渗出的血沫,舌尖霸道地撬开她的齿关,将所剩无几的气息与她彻底交融,仿佛要通过这最亲密的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分担死亡的恐惧,又或是……掠夺她最后一丝生机。
在水压与窒息的双重折磨下,这个深吻带着近乎野蛮的占有与绝望的缠绵。
沈璃能感受到他紧扣自己后脑的手指用力到颤抖,也能感受到他胸腔中心脏剧烈而紊乱的跳动。
短暂的氧气即将告罄,黑暗再次席卷而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沈璃恍惚看到萧隐的唇离开她的,抵着她的额头,海水模糊了他的声音,但那口型,她看懂了——
“这点气……够吞你了。”
生不同衾,死亦同穴。
若这便是终点,他的疯狂与她的倔强,倒也相配。
然而,命运似乎还不想收回他们的性命。
失控下沉的锚链,不知钩住了海底何物,下坠之势猛然一顿。
两人被这股力量拉扯着,撞向一片坚硬粗糙的物体——是沉船!
一艘巨大的、不知沉没多少年的古老木质帆船的残骸!
撞击让沈璃本就模糊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睑。
沈璃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和萧隐被锚链半挂在沉船断裂的桅杆上,身处一个因船体结构形成的、充满海水却仍有少许空气的狭小空间。
萧隐就在她身侧,紧闭双眼,脸色灰败,但胸膛尚有微弱起伏。
他们还活着!
暂时。
沈璃挣扎着,试图解开缠得过紧的锚链。
就在她动作时,眼角余光瞥见沉船船舱深处,似乎有微弱的、不同寻常的幽光闪烁。
那光芒隐隐透着一股不祥的吸力,让她心口那枚凤印微微发热,灵台与萧隐相连的那道魂线也传来一丝刺痛。
她凝神望去。
借着不知从何处透下的、极其微弱的天光,隐约可见那发光物似乎是一枚拳头大小、通体乌黑却内蕴血光的珠子,被半掩在腐朽的船板与珊瑚之间。
珠子表面,镌刻着与地宫祭坛上相似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邪异符文,散发着冰冷、死寂、却又仿佛能吸摄灵魂的诡异气息。
前朝“噬魂珠”?
一个名字伴随着零星的宫廷秘闻记载,骤然划过沈璃的脑海。
传说此物能吸纳、禁锢生灵魂魄,为邪修至宝,早已失传。
怎么会在这里?在这深海沉船之中?
难道……这艘沉船,也与前朝那位宰相的邪术有关?
这噬魂珠,是否就是克制残魂、净化钉毒的关键?
生的希望与新的谜团,在这深海绝境中,同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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