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摇篮”的方法，比预想中更简单，也更残酷。
“不需要强攻，也不需要潜入。”秦岳调出另一幅全息投影，显示的是“摇篮”地下结构的剖面图，“白砚在设计‘摇篮’时，留了一个‘后门’——或者更准确地说，他留了一个‘献祭通道’。”
图上标注着一个狭窄的垂直井道，从地表直通“摇篮”最核心的区域。井道直径不到一米，内壁覆盖着暗红色的肉质组织，并道底部直接连接着那个旋转的漩涡。
“这是给‘最高纯度祭品’准备的通道。”秦岳指着井道解释，“白砚的理论认为，越是纯净、越是强大的灵魂，献祭时产生的能量越能加速归墟之门的开启。所以他预留了这个直达核心的路径，方便在关键时刻投入‘王牌’。”
顾九歌看着那个井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伪装成祭品，从这条通道进去？”
“不是伪装。”秦岳摇头，“通道有严格的检测机制，必须是真正的、自愿的、体内浊气浓度低于某个阈值的生命体才能通过。伪装会被识破，然后触发防御系统——井道内壁会涌出高浓度浊气液，瞬间溶解任何‘不合格品’。”
他顿了顿：“所以，你需要暂时……降低你的净化抗性。”
顾九歌皱眉：“降低抗性？”
“准确地说，是让你体内的秩序本质‘休眠’。”秦岳从实验台的冷冻柜里取出一个金属注射器，注射器内是冰蓝色的液体，“这是‘秩序抑制剂’，楚云留下的最后一份。注射后，你的神力、净化之力、以及所有外源性规则能力，都会暂时被压制七十二小时。期间你会变得和普通人类一样脆弱，一样容易被浊气侵蚀。”
他将注射器递给顾九歌：“但这也是唯一能骗过检测的方法。白砚设置的门槛是‘浊气浓度低于5%’，普通幸存者早已超过这个值，只有你……在抑制剂作用下，可以达到。”
顾九歌接过注射器。冰蓝色的液体在玻璃管中缓缓流动，内部有细碎的星光闪烁。
“七十二小时，”她问，“如果我在时间内无法摧毁节点呢？”
“抑制剂效果结束后，你的能力会恢复。但在归墟领域内恢复神力……可能会引发规则冲突。”秦岳声音低沉，“最好的情况，你被强行弹出归墟领域，但大概率会重伤。最坏的情况……两种规则的剧烈冲突，会直接撕裂你的存在本质。”
简而言之：七十二小时内，她要么成功，要么死。
顾九歌没有犹豫，将注射器抵在颈侧，按下注射按钮。
冰蓝色的液体注入血管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从颈侧扩散至全身。不是物理上的寒冷，而是某种更本质的“剥离感”——她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些属于鸿蒙至尊神的特质、那些超越此界规则的能力，像潮水般迅速退去。
斩浊剑在她手中变得沉重无比，剑身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彻底变回一柄普通的、布满裂纹的青灰色长剑。
七七从她肩上跌落，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呜咽。它的琥珀瞳孔黯淡下去，毛发失去光泽，连精神链接都变得时断时续——顾九歌的神力压制，直接影响到了与它灵魂绑定的契约。
主……人……它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顾九歌弯腰，将小猫抱进怀里。七七的身体在颤抖，体温低得吓人。
“它怎么了？”秦岳皱眉。
“和我的契约反噬。”顾九歌轻声说，“我压制神力，等于暂时切断了契约的能量供给。它会虚弱七十二小时，但应该不会死。”
她将七七小心地放在实验室角落的软垫上，又从背包里取出最后一点干粮和水，放在旁边。
“帮我照顾它。”她对秦岳说，“如果我回不来……”
“我会的。”秦岳郑重承诺，“而且，我会把净化技术和所有研究资料，交给林文远他们。即使最坏的情况发生，这个世界……至少还有火种延续。”
顾九歌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软垫上的七七，然后转身，走向实验室出口。
“等等。”秦岳叫住她，递过来一个小小的耳挂式通讯器，“这是楚云留下的‘秩序信标’，能在归墟领域内维持最低限度的通讯，也能标记你的位置。虽然信号可能很差……但总比没有强。”
顾九歌接过，戴在右耳上。通讯器发出轻微的嗡鸣，一道微弱的蓝光在边缘闪烁。
“还有这个。”秦岳又递来一把小巧的匕首——不是金属，而是某种半透明的晶体材质，刀刃泛着乳白色的柔光，“‘净心匕’，用最后一点山灵玉髓和楚云的血炼制的。它没有攻击力，但如果……如果你在归墟领域内失去了自我意识，可以用它刺入心脏。它会唤醒你最后的清明，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选择什么？”
“选择是彻底湮灭，还是……”秦岳没有说完，“希望你不会用到它。”
顾九歌将匕首收进靴筒，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失效的斩浊剑、秩序信标、净心匕、林文远的小本子、还有那个暗红晶体立方体。
“我该怎么到‘摇篮’入口？”
“方舟有地下交通网络，可以送你到距离‘摇篮’五公里的一个安全屋。”秦岳操作控制台，调出一幅地下路线图，“从那里你需要步行过去。路上可能会有少量巡逻的信徒或归墟之子，但以你的身手，即使没有神力，应该也能应付。”
他顿了顿：“但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使用任何超自然能力。一旦检测到秩序波动，‘摇篮’的防御系统会立刻激活，你将面对数以万计的怪物围攻。”
“明白。”
秦岳按下一个红色按钮。实验室一侧的墙壁滑开，露出后面一条昏暗的隧道。隧道里停着一辆小型轨道车，车体锈迹斑斑，但轨道本身还完好。
“车是自动驾驶的，会直接送你到安全屋。”秦岳说，“到了之后，通讯器会收到详细路线图和实时情报。之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
顾九歌登上轨道车，坐下。
车门缓缓关闭。透过最后的缝隙，她看到秦岳站在控制台前，对她点了点头。
轨道车启动，加速，驶入隧道深处。
黑暗吞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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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里的地下旅程，只用了十分钟。
轨道车停在一个简陋的地下站台。站台四周是粗糙的水泥墙壁，头顶有昏暗的应急灯，空气里有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站台出口是一扇厚重的防爆门，门上用红漆潦草地写着“7号安全屋”。
顾九歌推开门。
安全屋比想象中小，只有二十平米左右，堆放着一些过期军粮、瓶装水和简易武器。墙上挂着一张手绘的地图，标注着从安全屋到“摇篮”入口的路线。
耳边的通讯器发出轻微的电流声，秦岳的声音传来，信号有些断续：
“顾九歌……能听到吗？”
“能。”
“路线图收到了吧？沿着标记的废弃地铁隧道走，大约两公里后，会到达一个通风井。从通风井爬上去，就是‘摇篮’外围的巡逻盲区。”
“明白了。”
“还有……根据最新监测数据，‘摇篮’内部的能量波动正在加剧。白砚可能已经察觉到锚点被斩，正在加快进度。现在‘门’的开启速度比之前快了30%，留给你的时间……可能不到七十二小时了。”
顾九歌看向墙上的挂钟——下午五点十七分。
“我会尽快。”
她检查了安全屋里的武器，选了一把军用匕首和一把小型手弩——弩箭只剩下三支，但总比没有强。又装了几瓶水和压缩饼干，最后将失效的斩浊剑用布条缠好，背在身后。
从安全屋另一端的门离开，进入废弃地铁隧道。
隧道里一片漆黑，只有手电筒的光束在晃荡。铁轨早已锈蚀，枕木腐烂，两侧的墙壁上爬满了暗红色的苔藓状物质。偶尔能看到散落的骸骨——有人类的，也有某种大型动物的，但都已经风化得很严重。
顾九歌保持着警惕，脚步放得很轻。抑制剂让她的感官变得迟钝，以前能轻易感知百米内的生命波动，现在只能靠眼睛和耳朵。
走了大约一公里，隧道前方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队人。
顾九歌迅速关掉手电筒，躲进隧道侧面的一个检修凹槽里。凹槽很窄，她紧贴墙壁，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
手电筒的光芒扫过隧道。顾九歌从缝隙里看到，来的是五个穿着暗红长袍的信徒，但他们和之前在旧钢厂见到的那些不一样——这些信徒的走路姿势很僵硬，眼睛完全被暗红色的结晶覆盖，嘴里不断重复着破碎的音节。
像是被完全控制的傀儡。
五个信徒从检修凹槽前走过，没有停留。他们手里提着某种容器，容器里装着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散发出浓郁的浊气。
等脚步声远去，顾九歌才从凹槽里出来，继续前进。
接下来的路程还算顺利，只遇到两拨巡逻，都成功躲过。下午六点半，她到达了地图上标注的通风井。
通风井垂直向上，井壁有生锈的铁梯。井口处有微弱的光透下来，隐约能听到风声。
顾九歌开始攀爬。
铁梯锈蚀严重，有些踏板一踩就碎。她爬得很慢，很小心，足足爬了二十分钟，才到达井口。
井口被一个铁丝网盖着，她用匕首撬开铁丝网，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废弃的工业区。
天色已经暗下来，但天空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泛着诡异的暗红色——那是“摇篮”散发出的光芒映照出来的。前方五百米处，一座巨大的、半球形的黑色建筑矗立在废墟中央，建筑表面覆盖着不断蠕动的肉质组织和暗红结晶，像一颗巨大的、正在搏动的心脏。
那就是“摇篮”的本体。
顾九歌伏低身子，借着废墟的掩护，朝“摇篮”方向移动。
越靠近，空气中的压迫感越强。即使有抑制剂压制，她依然能感觉到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厌恶和排斥。皮肤开始刺痛，呼吸变得困难，视线边缘出现细小的暗红幻影。
那是高浓度浊气环境对普通人类的影响。
但她没有停下。
绕开几队巡逻的信徒，躲过两个在废墟间游荡的归墟之子，下午七点十五分，她终于到达了“摇篮”外围。
那里果然有一个井道入口。
入口直径不到一米，被一圈暗红色的符文环绕。井道内部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但从深处传来微弱的心跳般的声音，以及某种……召唤。
顾九歌站在井道边缘，往下看。
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井道内壁那些肉质组织在蠕动，表面有细密的晶体鳞片反光。井道深处，那个旋转的漩涡散发出的暗红光芒，像深渊底部的眼睛。
通讯器里，秦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断续：
“顾……歌……到……入口……了？”
“到了。”
“检测……系统……扫描中……别动……”
一道暗红色的光束从井道深处射出，扫过顾九歌全身。光束所过之处，皮肤传来灼烧般的刺痛，但很快过去。
几秒后，井道内壁的肉质组织向两侧收缩，露出光滑的、覆盖着粘液的通道。
“通过……了……”秦岳的声音断断续续，“浊气浓度……3.7%……符合……标准……”
“现在进去？”
“等……等等……”秦岳似乎在操作什么，“正在尝试……干扰……监控系统……给你争取……时间……”
通讯器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声。几秒后，秦岳的声音重新清晰了一些：
“好了……监控系统会被干扰十五分钟……你只有十五分钟时间……到达最深处……否则会被发现……”
“明白。”
顾九歌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井道。
下坠。
井道内壁的肉质组织在她身边飞速掠过，粘稠的液体溅到脸上，带来灼烧般的痛感。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风声在耳边呼啸，暗红的光芒在眼前旋转、放大。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突然，井道方向改变，从垂直变成倾斜。顾九歌的身体重重撞在柔软的内壁上，然后开始沿着倾斜的通道向下滑行。
滑行的速度极快，通道内壁的晶体鳞片划破衣服和皮肤，留下细密的伤口。暗红的粘液渗入伤口，带来更剧烈的刺痛和麻痹感。
但顾九歌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她数着时间。
三分钟。
四分钟。
五分钟。
滑行的速度开始减慢。前方出现亮光——不是暗红的光芒，而是某种乳白色的、柔和的光。
通道尽头到了。
顾九歌从通道口滑出，摔在一片柔软的地面上。地面不是岩石或金属，而是某种半透明的、像果冻般的物质，表面有微弱的脉搏跳动。
她爬起来，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直径至少有五百米。空间内壁完全由那种半透明的肉质组织构成，表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暗红结晶，每一个结晶都在同步搏动，发出暗红色的光。
而在空间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
人。
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男子，悬浮在半空中，双目紧闭，双手交叉在胸前。他的身体呈半透明状，内部能看到暗红色的光流在循环流转。无数条细小的肉质“脐带”从空间内壁延伸出来，连接着他的后背、四肢、头颅，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能量。
而在他的胸口正中央，有一个旋转的、直径约一米的暗红色漩涡。
漩涡深处，那道“门”清晰可见。
开启进度：78%。
比秦岳之前说的71%，又提高了7个百分点。
“白砚……”顾九歌低声说出这个名字。
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悬浮的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完全由暗红结晶构成的眼睛，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纯粹的、仿佛能将人灵魂吸进去的暗红光芒。
他看向顾九歌，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
“你终于来了。”
声音直接在顾九歌脑海里响起，不是通过耳朵。
“逆火者……顾九歌。”
“我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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